江鵝／時式交雜（才稍微說得出真相）

photo：路透。

〔江鵝／自由副刊〕

善於觀察的週刊記者說我講貓的「語法交雜現在式與過去式」。

有嗎？有吧，應該有，原來有。「貓在去年死了」就是標準的過去式；現在式是「我沒貓」，這兩句話掛在我腦殼內側，隨時可以拿出去交代，出去以前要捏一捏整一整，把潰散的部位塞回句型裡。不礙事，好像達利的鐘仍然看得出來是個鐘。在句子終於流光，滲進該滲的地方以前，時式還是這兩句話最確切的真實。所謂確切的交代真是各種人生事件裡最虛浮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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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的骨灰都摻在盆栽裡，母貓美咪的桃金孃和山黃梔長得朝氣蓬勃，像她，沒讓我費心；公貓飯糰和金門赤楠也處得不錯，但是殺了原生種的烏來杜鵑，我賭氣換上一棵他常怒咬的台灣欒樹苗，竟然可以。糰糰有脾氣，我對他也特別有脾氣。

賭氣多半通往懊悔。那欒樹最初只是秋風掃來的種子，三兩下已經肥得妨礙起隔壁的赤楠，這種路樹在私家陽台不知要長多大，我開始掛起心來。

年初，友人送我一株自家扦插的無花果，遷居北投這幾個月適應良好，眼看需要換盆，我上網自學，得知無花果喜歡磷鈣含量高的土壤，心生聰明：糰糰富含磷鈣，無花果可能喜歡，如果撤掉原來的台灣欒樹，也不必再擔心植物長太高，三贏。

這決定我不好意思一個人做，糰糰未必同意他有贏，要是欺負他現在沒嘴巴抱怨，豈不和他一樣蠻橫。我開明民主，我跋桮。

結果蓋桮，直接拒絕他孤身又長情的老母，這傢伙活著沒良心死了也沒良心。我氣不到三秒又好奇，再問他是不是喜歡欒樹，想要欒樹長高長大？

聖桮。波斯貓跟人家種什麼欒樹我不懂，但隨即盤算起再過幾年樹長大了該移到哪裡，糰糰想種欒樹，我們就種欒樹。無花果可以買新盆。

不必拿人話交代的話，我仍然養著那兩隻貓。量子物理學家著迷於時間的研究，說不定就是因為聽出，有些真相，只能用這種難以判定先後的語言，才稍微說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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