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不是為了嚇人 李昂《彼岸的川婆》寫出最痛的一碗湯

李昂《彼岸的川婆》，九歌出版。（記者董柏廷攝）

〔記者董柏廷／台北報導〕在台灣當代小說逐漸向爽感與速度傾斜的此刻，李昂選擇了一條不順從的寫作路徑。她的新作《彼岸的川婆》，是《看得見的鬼》、《附身》「靈異三部曲」系列的終章，建構一個神鬼共居、草木有靈的台灣場域，試圖釐清疫情後世界所遺留下的焦躁、幽靜與無名的失落。小說不是在編故事，而是在逼問：什麼值得被記住？而遺忘，是否真能帶來平靜？

小說以「川婆」——位從三途川引渡亡魂的女人——為軸，以疫情後的時空作為精神場景，建構一個神鬼共居、草木有靈的台灣場域，主角一邊在花園裡追索亡靈，一邊也在向自己內部探尋，試圖釐清疫情後世界所遺留下的焦躁、幽靜與無名的失落。川婆的湯，用淚水、汗水、淫水與植物熬煮，成了全書最殘酷也最溫柔的隱喻：你願不願意放下記憶？你喝或不喝，都必須自己承擔，主角試圖釐清與亡者雷遠之間的情感與因果，也在試探「忘記」是否真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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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曾在一次餐會中坦言，這部作品是在疫情封鎖下「身不由己」完成的。她回憶，某年農曆７月，她身體不適、原計畫停擺，開展此書創作，「我不是自動書寫，也不是被附身，但你說這部小說和神靈沒關嗎？很難說。」這句話不只是說法，更是一種立場：靈異不是工具，是方法，是世界本來的樣子。李昂稱這部作品為「靈異寫實」，並明確劃開與「魔幻寫實」的界線。這種寫作不是為了造夢，而是反映一種台灣式的信仰地景：神明會搬家，植物會說話，靈界與人界共享氣味、聲音與記憶。「靈異」不是疏離的異境，而是日常裡未被說出的裂縫。小說中提到的「大家樂神像」、「田代氏鼠尾草」，象徵台灣信仰與生態的殘骸與復活。李昂說：「人也跟植物一樣，會被認為沒用、被丟掉，但其實它們還活著，只是我們看不見。」

李昂在《彼岸的川婆》裡沒有討好任何人，也沒打算討論誰該原諒誰。她讓鬼神現身，讓植物發聲，也讓讀者不得不正視那些他們以為自己早已熬過的創傷。這是一部「狠」小說，但狠得很慢。它沒有高聲疾呼，只有一碗一碗燉煮的湯，在靜默中蒸騰記憶。讀者會發現，喝下去的不是靈異，是自己未曾處理過的真相。這是她靈異三部曲的終章，也是一次對文學、信仰與遺忘制度的正面對決。《彼岸的川婆》不求解釋、不談療癒，它甚至不打算提供安慰。這本書提出的問題尖銳且漫長：記憶是詛咒還是證明？神靈是否真能庇護？你以為你放下的，其實還在身體某處痛著。川婆的湯不是命令你遺忘，而是讓人明白「選擇」的代價，得自己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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