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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交換週記】言叔夏/房裡的廚房

2021/06/26 05:30

◎言叔夏

◎言叔夏

多年以前讀吉本芭娜娜,對結束祖母喪禮回來後的主角能睡在廚房的地板感到驚訝又羨慕。什麼樣的廚房地板可以平躺下來變成床?至少母親的廚房就不可以。有段時間牙刷牙膏也在廚房裡,跟醬油白醋排在一起。有段時間牙刷跟牙膏忽然冰進了冰箱裡。母親說:「放在外面會長螞蟻。」冰箱原來是一個螞蟻粉筆。有段時間整個屋子都找不到牙刷與牙膏,最後出現在電鍋的鍋蓋裡。我咕嚕咕嚕地在早晨的廚房水槽前邊刷牙邊對著空氣說:「這裡可不是女學生宿舍。」啊。這裡其實就是女學生宿舍。吵架的時候脫口說出:「你不要像個國中女生!」結果把國中女生弄哭了。冷戰,和好,再一起抬便當。這是典型的國中女生友誼路線。如果有天參加完國中女生的葬禮回到這個廚房,我會在地板上幫自己畫出牙刷狀的螞蟻粉筆嗎?躺進螞蟻粉筆裡一覺到天黑,看廚房地板小片小片的紅色磁磚,破著陷阱一樣的洞。如果在地磚破洞的廚房一不小心睡著了,廚房也是一個愛麗絲兔子洞。

遙遠的學生套房時代裡沒有廚房,但女學生一直從老家,寄給我需要加熱烹調的食材。特地打電話來指揮電鍋外鍋水量的女學生,我心想:「你可是把牙刷牙膏放到內鍋裡的人。」套房生活簡陋無比,所謂的LDK,可以整除分攤在一間房間的各處。在小套房的地板上,圍著電火鍋一起吃過飯的朋友,現在想起來簡直像是扮家家酒,好像把泥土跟草放進塑膠碗裡用手指拌炒,石頭火鍋就可以開飯了一樣。其實我們統統都是女學生。深夜各自回家的時候,指甲縫裡快樂地沾滿了泥土,邊走邊吸吮。火鍋哪裡好吃呢?我最喜歡的,其實是還沒開動前,熱騰騰的白飯上拌著的蔥花蘿蔔泥與沙茶醬了。如果房裡有廚房,那是被房間包起來的廚房,LDK的K是虛線的,瓦斯爐火點不著的噠噠噠噠刪節號。有的時候,刪節號也是可以煮熟一鍋湯。

頻繁待在廚房裡的日子,有時會午睡在廚房的日子。WFH的日子,LDK也是狡兔三窟。現在午睡醒來時,還常常像小時候那樣,把下午五點半當做早上五點半,驚慌地起床,尋找制服穿。四處在天色掉下一半的廚房流理台上,摸索著一支牙刷時,才想到這裡是廚房,而且是黃昏。虛線畫成的我的K,從來就是用螞蟻粉筆畫的。而那支牙刷,國中時的同班女生,已經幫我放在流理台上了。●

■【交換週記】隔週週六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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