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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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 寺尾哲也/渦蟲 ∀ - 2之1

2022/04/25 05:30

◎寺尾哲也 圖◎徐世賢

有些人天生就適合成為團體的中心人物,連去上廁所都有一批跟班緊隨在後。吳以翔就是那種人。他們那群男生在廁所裡會一整排站在小便斗前,先低頭對盆底吐一口口水,再掏出雞雞,尿完後再吐一口口水。我從來搞不懂這個儀式有什麼作用。

我不是他們的一份子。吳以翔在開學幾個月內就像古代酋長一樣君臨了我們班。班上以和他的親疏遠近分成三個階級。我屬於化外之民,平常連和他講話的機會也沒有。

――為什麼要吐口水?

――什麼?

――尿尿之前,為什麼要對著小便斗吐口水?

那天張智凱請假,吳以翔和我當值日生。抬著便當箱經過中庭後方長長的走廊時,我覺得不說一些話不行,便把長久以來的疑問問出口。吳以翔聽了之後什麼也沒有回答。走廊旁灌木叢高高低低的樹影映在他臉上。光暈閃逝,他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臉部肌肉微微地抽動,睫毛要眨不眨地瞬了一下。

我不確定是不是看錯了什麼。但我的問句就像拋向一面透明牆一樣毫無回音。

當晚,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空氣非常明亮,像逆光時拍的過曝相片。長長的走廊無止盡地延伸著,樹影搖曳,無所不在的白光充滿了所有空間,卻仍在膨脹。吳以翔的臉很近。熱騰騰的蒸便當的氣息翻滾上來。陽光,太多的陽光持續分裂增生。吳以翔對著小便斗吐了一口口水。吳以翔拉下拉鍊,掏出雞雞――

我醒在自己的汗裡,雞雞正不由自主地抽動,一顫一顫地發出奇異的快感。過沒多久,下腹部就傳來一片冰涼。我坐起身。黑暗的房間中電風扇仍嘎吱嘎吱地轉著,緩緩送來無力的風。我拉開褲襠檢查,內褲裡腥味很重,奶油色的膏狀液體流得到處都是,有些透出了布料纖維,沾到了外褲褲管上。

這就是課本上說的那個吧。

我不是沒有知識的人,不會大驚小怪。我安靜地換好衣物,躺回床上。一邊回味著剛剛的快感和吳以翔,一邊朦朦朧朧地睡去。

隔天達鋼來找我。他神祕兮兮地把我拉到教室角落的掃具儲放室門口,說要跟我講一件不能被知道的事。達鋼是一個胖子,和他擠在一起並不舒適。但達鋼同時也是吳以翔往來最密切的親信之一,在班上地位比我高得多,所以我也就沒有露出不悅的表情。

――吳以翔說要弄老蟾蜍。

――什麼弄?

――就是要給她一點教訓的意思啦。

老蟾蜍是我們班的英文老師,雖然她一點也不老也長得不像蟾蜍,不過綽號這種東西是沒有任何道理的。就像吳以翔挑選想要弄的人是沒有任何道理的一樣。老蟾蜍是一個中規中矩的老師,既不特別熱心也不特別煩人,真要說有什麼不好的話,就是口頭禪多了一點。

達鋼跟我說,計畫是這樣的,當老蟾蜍講到她最高頻的口頭禪「Don’t you understand what I am saying?」時,全班會突然站起來開始熱烈鼓掌,持續整整一分鐘,然後坐下,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下次她再說到該句再鼓掌一次,讓她課上不下去。

達鋼說他會再通知全班,要我做好分內的事就好。

當天下午就有英文課,老蟾蜍遲到了五分鐘才進教室。我非常緊張,生怕等一下犯錯,配合不上大家的節拍。我不想拖累吳以翔的計畫。

老蟾蜍慢條斯理地擺設她的擴音裝置。她拿出粉筆套,選了一支最長的白色粉筆。她要我們翻開習作檢討上一次的作業。我非常仔細地聽著老蟾蜍說的每句話。老蟾蜍點人起來回答造句練習。她每檢討一題就嘩啦嘩啦地搖一次籤筒。籤筒裡每支籤寫著一位同學的座號。因此,籤愈多的人中的機率愈大。老蟾蜍會以增加某人的籤數做為一種懲罰手段。這種介於開玩笑和撒嬌之間的懲罰,班上的人都很買單。

大概到八分鐘時,老蟾蜍才講出金句。我立刻像射出的箭一樣站起,開始鼓掌。啪啦啪啦。

全班都在看我。全班只有我站起來。

「同學你有什麼問題嗎?」老蟾蜍說。

吳以翔座位附近哄成一團。達鋼發出和他身形極不相稱的煞車皮般的笑聲。那些都是平常跟吳以翔一起上廁所的,他的親信們。我看到吳以翔和達鋼交換了一個眼神。吳以翔淺淺地笑了一下。

我現在終於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吳以翔挑選想要弄的人是沒有任何道理的。

我在全班的注視下緩緩坐了下來,臉頰簡直要被羞恥感灼傷。雙腳顫抖得好像剛結束一整天的半蹲一樣。我不是會在課堂上問問題的類型,也不會和老師互動,上台講話更是要我的命。班上同學仍在盯著我看,窸窣的私語聲四起。我腳下的地板彷彿流沙,不停坍塌陷落。

同時,我的雞雞硬了起來。下腹部傳來一陣悠長持久的痙攣。它一直脹大,直到頂到內褲。

當天晚上,我迫不及待躺上床,雙腿夾起抱枕,一前一後地開始磨蹭。我想像著吳以翔和達鋼事前討論的模樣。這是一場軍事行動,經由吳以翔及其麾下將領縝密的規畫和精準的執行,成功地擊潰了敵人,取得巨大的勝利。白天孤身一人站在教室裡鼓掌的屈辱,結合了受騙和出醜的屈辱是吳以翔給我的致命一擊。這是吳以翔的勝利!勝利!勝利!勝利!

我再度噴射在內褲裡。這一次的量很多,濕濕黏黏的液體甚至流到肚臍。

那天之後,我在班上的地位產生了一點變化。就像已經拆封的福袋只能算垃圾,咬了一口的麵包只能當廚餘。當吳以翔那群人繼續捉弄我時,班上其他人也就見怪不怪。吳以翔從來不親自出馬,他總是讓達鋼那些親信動手,再遠遠地欣賞我被欺負的成果。

――你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麼小便前要吐口水?

被關進掃具間的那天放學,吳以翔罕見地湊上前,透過氣窗對我說話。掃具間被隔成上下兩格,上層放拖把水桶,下層放掃把畚箕。我被關進的是下層。滿滿的掃具擠在我背後,我僅能勉強保持微微前傾的蹲踞姿勢,臉貼著氣窗網格狀的通風口。

吳以翔隔著氣窗吐了一口口水,啪地一聲噴在我的臉頰上。他的口水溫溫的,滑落的觸感像感冒糖漿。吳以翔站到椅子上,從氣窗看出去只能看到他的褲襠。他拉開拉鍊,掏出雞雞。他皮膚白皙,雞雞卻是深色的,細小的血管紋路清晰可見。皺皺的雞雞在我面前抖了一下,尿液射了進來,淋在我的額頭上,我本能性地閉上眼。

――你現在知道為什麼了吧?

吳以翔一本正經地說著。他的口氣沒有一絲調侃,百分之百的誠懇認真,像在傳教。

尿液不是一般的液體。尿液是有獨特氣味和觸感的,光是滑過眼瞼的感覺就和一般熱水完全不一樣。溫熱的同時又夾帶一絲冰涼,是因為儲存在膀胱不同部位而產生的溫差嗎?滑落臉頰的尿被胸前的制服布料吸收,濕濕地貼在肚腹上。更多的尿不停滲進來,一層接一層,很快地浸濕了我的內褲。最後,我的雞雞也緊緊地貼著吳以翔的尿。

接下來很多個晚上,我將一次又一次回味此刻全身上下精細複雜的觸感,對著我的抱枕和棉被反覆衝刺。每一次都在溫存飽足中達到絕頂升天的快感。

不過幾週後,吳以翔他們就沒空理我了。

因為快段考的關係,班上氣氛明顯變得肅殺許多,從自動鉛筆喀噠喀噠的節奏快慢就可以感覺得到。我們學校是台北市有名的升學國中,而我們班是所謂的人情班,常態分布下的異數。就像老蟾蜍那扭曲的籤筒,我們班嘩啦嘩啦就搖出了仁愛、金華、敦化、中正四個國小資優班的第一名,和另外十二個市長獎。不過大家互相都不說破,王不見王。

有風聲說吳以翔比過國小奧數,但他本人已經鄭重否認。

到了考前一週,連下課時間都沒有人講話。學校開放教室讓我們晚上自習,除了家裡有請家教陪讀的以外,其他人都留了下來。頭頂上熾白的日光燈無休無止地開著,整棟教學樓同時陷入了永晝。

吳以翔那群人仍成群結隊上廁所,但是他們就算遇到我,也只是點個頭就過去了。

我們學校的段考是要交換教室考的。為了怕作弊,連位置都是當天由電腦隨機分配。公布成績時,則是會貼在教室前後門口。課表下方的壓克力夾,就是設計來裝成績單的地方。

公布成績那天下午,吳以翔走到我座位旁。

――課本拿出來。

吳以翔斜斜倚在旁邊的桌子上,伸出手。教室內的空氣彷彿瞬間被抽光,所有人都停下動作,往我們這邊看過來。天花板上的電風扇轉著轉著,一陣一陣地灌滿吳以翔的制服袖口,衣領,然後是側面頭髮。吳以翔的側面頭髮削成一個弧形,剛好是髮禁規定內的長度,但已足以被風吹起。吳以翔的頭微微偏向一邊,頓了一下,左右眼用不一樣的角度打量著我。

――課本拿出來。

吳以翔又重複了一次。

他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看著我,好像這是最平常的例行公事一樣。

我猜想他大概是想要抄我的筆記,畢竟剛剛公布的成績,我以相當大的差距拿下第一名,而他大概是第六名左右。

我低頭拿起掛在課桌旁的書包,從聯絡簿和專門收納小考考卷的 L 形夾之間取出國文課本。我先自己翻閱了一下,確保一切無誤,才把課本遞給他。這是我筆記抄得最詳盡的科目,其他科我習慣整理在活頁夾裡。

――筆。

吳以翔接過課本,再次伸手。有必要在我旁邊抄嗎?他並不急著翻看課本,只是隨便地夾在腋下。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原本以為他的親信們會圍過來,但是並沒有,那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嗎?吳以翔非常有耐心地等待著我拿筆給他,時間久得足夠他返回自己座位拿筆再走回來。他殷殷切切地看著我,好像父母等待學步的孩童朝自己走來那般。

我最後乖乖找了一支藍筆遞給他。

吳以翔翻開課本封面,在扉頁上畫了起來。

更精確地說,他在簽名。

他的簽名占了扉頁三分之二以上的版面,三個中文字以華麗的草寫相連,共構成一幀勻稱繁複的圖花。其中英文名字的部分往右上斜斜曳去,底下再綴以今天的西元日期。完全是大明星簽名的架勢。

――下一本。快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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