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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張耀仁/秀秀

2022/04/28 05:30

圖◎唐壽南

◎張耀仁 圖◎唐壽南

生氣可以是「森77」,悲劇當然也可能是「杯具」,至於為你而死,那應該就是「餵你耳屎」吧――時代走到凡事問IG或者拜Google,因此我們愈發擅於鍵盤,卻拙於靠近,於是當彼此裸裎相對,竟顯得不知所措,只能倚賴網路教學:吻也有吻的技巧,撫摸也有撫摸的步驟,終究換來一聲歎息,或者兩個人各懷心事的無可奈何。

那或許是舌與唇分開之後,我們就此迷失方向,一逕地往下進攻――泰半以聲音判斷對方反應:小聲音就是小開關,大聲音就是大開關,到後來仿若面對一具機械而非溫軟或激越的身體,初始的鮮辣終究淪為淡漠,淡漠之後就是千篇一律,千篇一律的觸感使我們開始怨懟,更深的怨懟,以致我們加入各式社團,靠悲,爆廢,乃至厭世。

所以,當我們躺在這個還算乾淨的小房間裡,相互控訴著另一半之種種,那些細眇的光線似乎也幻造著言語無法傳達的嗔癡:為什麼當初愛得那麼熱烈,而今竟連擁抱也感到生疏?「騙啊,先騙到手再說啊。」妳的語氣充滿了無奈:「『逆選擇』你沒聽過嗎?」經濟學知名理論,指的是交易一方私藏資訊以增加自身利益,導致對方做出不利選擇――「哦,那妳說,妳偷藏了什麼?」分明骨感的語言,這一刻卻充滿嬉鬧,不免使人意識到詞彙也仰賴情境使然,因而我們邊說邊捉弄彼此,渾然不覺自己正展演著一場背德。

然而,就連背德也像場戲,一如我們經常繞圈圈,我們無處可去――事實上,即使牽手也猶豫再三,儼然印證了兩性專家的咬牙切齒:牽手,竟成為兩個見不得光的情人,最最遙遠的渴望!――但,我們究竟渴望什麼?婚姻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做害羞的事?各式害羞反覆現形於媒體,當事人痛哭失聲、迭聲道歉;當事人的另一半低頭不語、選擇原諒,到頭來,悔恨的是「我對另一半的愛沒有終止」,或者弦外之音的「沒有中指」?再或者,信誓旦旦「你是我的真愛」,會不會一轉頭,只想喝一口「珍奶」?

姻緣線變音源線,夢想變夢裡想想……妳收起笑容嚷:「喂喂喂,正經一下很難嘛?」但戀愛早就是則笑話了,否則山盟海誓怎會變成海枯石爛?天長地久又如何淪為地老天荒?凡此種種,網路慣有的慧黠:不茍言笑成了「不跟狗說笑話」,而「愛是什麼?」「是愛斯基摩人啦!」――這樣沒完沒了的調調,終究引來朋友不滿:為什麼要讓自己走到這一步?為什麼不好好待在原來的關係裡?結束原來的關係,再啟程另一段承諾不好嗎?

「不累嗎?」話還未完,竟惹來笑聲,只因「不累」也可以是play啊――

諧音、擬仿乃至嘲諷,形形色色的字眼無限延伸,在在使人意識到,單口喜劇風格已然滲透至日常,而人人披覆「演員」外衣,以致研究者語重心長:「無論有意或無意,我們都是故意!」一語道破資訊紛擾的時代:真心難得,假情易見――那我們呢?見面得這麼頻繁,竟連對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不太清楚?如此一來,會不會我們之間是一場夢,一次誤植的記憶?噓,噓,妳抵住我的唇,擔心有誰來了?等到隔壁傳出尖叫聲,才似笑非笑:「你說這些,是打算和我結婚嗎?」冷不防,妳指著按摩水床的另一頭:「它們真的會震動嗎?」

――雙重隱喻。天花板鑲金玻璃與酒紅色帷幕,大理石浴池與仿明式太師椅,間或鑄鐵雕花壁爐,金碧銀灰虎頭龍頭出水口――早幾次,我們驚呼連連:「魚啊,有魚欸!」魚就養在浴池旁,稍一動作,牠們紛紛聚攏過來,嘴巴一張一闔渴求什麼?再過去是鹿角蕨與小葉赤楠,多的是黃金葛一路攀藤至天窗:天光灑落,有一片刻,以為我們徜徉在充滿野趣的山岰裡――也當然,還有純白色鋼琴,聯結至佟振保在琴聲中吻上了王嬌蕊,「那設計師應該是張愛玲迷唷?」也許不,也許是《鋼琴教師》,或者更早的《海上鋼琴師》?

似乎欲望有多強,四周的點綴就有多浮誇――經營者挖空心思,試圖具象化那些情愛幻想,比如黑板與課桌椅,比如帳篷與木馬……到後來,我們視若平常,反而思索:會不會被偷窺?瞧那天窗盡是苔蘚,應該可以放心吧。會不會被偷拍?牆上都貼了警語,那就相信吧。至於有沒有可能被發現――再說下去,還需要走進每三小時為一單位的這個所在嗎?還需要遮遮掩掩、繞來繞去冒險嗎?那一次,看著房號閃爍,妳突然提起人工智慧工程:假設把一個人關進小房間裡,給他一本希臘字典,把一張希臘文送到面前要他解釋,他能夠翻譯卻未必懂得其意,「這就是目前人工智慧的困境,機器無法真正做出思考……」這麼說來,我們真的具備思考力嗎?如果有,為什麼我們反其道而行?如果沒有,為什麼就連坐在車裡,我們也小心翼翼,彷彿哪裡有誰窺探?

陽光傾落,人車熙攘,我們已經繞了好幾個路口,邊繞邊留心後照鏡有沒有特定的車子?愈發突顯我們漫無邊際的行車何其拖沓與可笑――我們怎麼會排演著連續劇常見的情節?我們為什麼如斯「不正常」?

正常與不正常,這樣的字眼絕不允許出現在校園或公司裡的,因而面對年輕世代之種種,我們泰半掛著微笑,像是女孩問:「該不該給?」說的是父母諄諄教誨:婚前不該發生性行為,「但,用手算嗎?」或者男孩說:「她跟我說,分手心情很糟,『和我做(愛)好不好?』我心想有什麼不好?我又不吃虧!」最後那個女生問:「我是不是很糟?每次寂寞就上網找,找來找去都是一日情人――『一日情人』你知道什麼意思嗎?」想當然都是雀躍的青春,不跳一下、叫一下才奇怪吧。於是,滿場起鬨爭說心事,從最嚴厲至最放縱的家庭管教,縱使分占光譜兩端,其實困惑都是一致的:如何愛人與被愛?

難以想像,他們還很水潤的眼眸發散著潔亮光澤,苦惱的竟是《愛在瘟疫蔓延時》的提問:「哪種狀態可能是所謂愛情?到底是在那張巨大的床上呢,還是在禮拜日寧靜的下午?」

身與心拆解成二元對峙,看似無涉,更多的想法是:「不穿衣服所做的事情,都是愛情。」――一樣是《愛在瘟疫蔓延時》的答案――所謂「手牽手就是一輩子」,已然無法滿足年輕世代對於愛的想像,一如時下網路論壇經常出現的那些討論:性伴侶,床伴,砲友――尤有甚者「試車」:也就是情投意合前,先「評估」性行為契不契合?合則交往,反之,那就算了吧。至此,裸裎相對宛若秤斤論兩,而至為私密的身體聯結也難以印證情愛之深淺,反倒是不穿衣服變成一場展示,一次離開鍵盤的實踐,也難怪網路裡充盈各式各樣的教學文。

究竟,什麼才足以做為「愛的憑證」?

「也許,日常生活才是愛或不愛的判準吧。」坐在角落,一直以來就是獨來獨往的那個女孩說。

想必媒體聞言見獵心喜。但實情是,無分世代,我們不也做過相同的事?身材,尺寸,小動作――流行歌曲都唱了:「相愛沒有那麼容易」,所以呢?把彼此當做點心,別耽誤正餐?和對方一起冒險,別動不動翻臉?想想那些知名的作品是怎麼說的:

「若是沒有愛,也能夠這樣,你一定會看不起我。」這是張愛玲對於「愛匠」王嬌蕊的描述。

「唯一引起妳憤怒的不在我的反叛,而在妳內心的嫉妒:不甘往日的權益突然被另一個人取代。」這是七等生備受爭議的男主角的自白。

至於王定國,維持一貫的溫婉、哀傷與慧黠:「人為什麼要發明愛的道理,愛本來就沒有道理。」

順著這樣的句子,歡鬧一瞬間沉靜下來,只留下那些我們才能感知的情緒的間隙,那些低得不能再低的綷縩摩娑,它們逐一投射到天花板玻璃裡,因為距離與多稜線的切割,躺著的我們顯得修長、破碎以及扭曲――我們真的扭曲吧?否則怎麼會在上班的此時此刻,沉浸在夢一般的空間裡?霓虹,輕音樂,蓮蓬頭與入浴劑……把臉埋進水裡,把手伸直,想像自己是一條魚,或者是一隻青蛙――那些網路酸民會怎麼說呢?我們肯定會被亂石砸死吧,但誰能夠徹底體會另一個人的感情困境?要是愛能夠思索得如斯清楚,世上還會有那麼多盲目的關係嗎?

我們為什麼在這裡?隨手登入婚姻社團,最多的說法是:當初又沒有人逼你!也說,要不就先離了再說――更或者,難道那些婚禮誓詞只是說說而已?婚姻變成至高無上的聖壇,它有多冰清,我們就有多汙穢;它有多高潔,我們就有多低下,然而回想起來,我們也曾經對於永恆深信不疑,也曾記得最初的悸動,而今,那些承諾為何消殞殆盡?「我們盡量愛得真實一點吧。」電影《無雙》是這麼說的,彷彿愛是一場戲、一次不得不的聚合,一如妳經常抱怨:「只剩下孩子的教育才有交集!」但旁人看來,妳是那麼幸福並且順遂,再怎麼說,全家福照片始終是妳臉書的重點。

「我姓苦,不幸福啦!」這麼過氣的句子從妳口中說出來,不由得使人發笑,畢竟我們早就是網路世代先行者了,不是嗎?以代號稱呼家人,以暗語表達愛意,以刪除取代回覆――說起來,我們其實是出軌的慣犯吧?早在此之前,歷經了幾次相同橋段,不外乎身體無法契合,而心靈又被遺棄了,「你知道那種難受有多可怕嗎?我甚至不知道要找誰訴苦!」妳說,並非欠缺溝通、也極為努力,甚至陪著另一半到處求診,最終只換來一句:「我就生病了啊,妳要體諒我!」那麼,誰來體諒我們?莫非,「試車」真有其必要?

但我們不是沒試過,當初一切如常,豈知後來發生變化,變化造成失落,失落引發諸多情緒――但不管怎麼解釋,註定被指責的,因為關係在法律裡生效了,咬牙切齒的聲音控訴著:「通姦除罪化就是合法化!」似乎誰先犯錯,誰就是罪人,但從來不改變的那一方難道就是正義?「可是我們不也在結婚時說過: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將永遠愛著你、珍惜你……」我們當然還是感到愧疚,否則還需要繞路嗎?但有名無實的束縛令人不耐,那許是夜深人靜,窸窸窣窣的欲望蕨類似地輕搔、抽長,以致走向無可奈何的此時此刻――純粹的遁逃與耽溺,純粹的放空與充滿――

「那些網友的感情,不知有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幸福?」人車嘈雜,陽光西移,我們身上盈散著旅館必備的廉價氣息,我們甚至恍惚,靜謐,罪惡中帶點希望,那樣扭曲的、異常並且落寞的,苦笑。我不由得想起電視節目裡,那個拚了命工作、還被嫌棄薪水太少的主角,每進家門前,總要深吸口氣才能笑著迎向家人,那樣又堅強又寂寥,我想,他或她,或我們,需要的也不過就是一個秀秀吧。

儘管,秀秀也可以是嗅嗅,或者,Sure / S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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