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散文詩】 蘇紹連／悲哀的形體

◎蘇紹連

◎蘇紹連

1.無災無難

回家的路上，天空疲累，烏雲用一種猙獰的神情看我，我的眼睛怎麼能抵擋下雨？路上形體傾斜的窗戶、門、椅子，還有一些內臟外露的樹，嘴唇失色的花朵，卻沒有看見警察，或是驗屍員。

一路上的形體，散亂、縮小、變大、變形、癱軟，無救援。家在遠方，無新聞報導。無數飛禽飛進一輛晃動的公車裡，不讓我看見輪胎漸漸形成死亡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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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裝停止想像，成為一個真實的人，抱著房屋形體行走在黑色的雨中。房屋是我的家，但我要往何處去？風是灰色的，染灰了一些形體，空無、淡化、濃密、凝聚。車燈的光穿透我的靈魂，沒有肋骨的影子，靈魂裡只有一條上升的，梯子。

2.無拘無束

梯子不能抵達天空，所以變成草原上非常憂鬱非常無言而悽厲的低頭長頸鹿。我的形體，和一粒灰色氣球一樣，浮到一個高度，就爆了。

所以長頸鹿不再低頭，而是一直仰頭瞻望，問歲月的形體在哪裡。歲月像消失的悲哀只適合關在鐵窗裡終日悲哀，探出的部分，叫自由。

自由是我遇見的最抽象的形體，它向哪裡消失了？我伸著長長的手臂像是一根竹竿，一直往上升往上升往上升往上升去探索，抵達夜色裡最遙遠的，一顆星星。

那顆星星在長頸鹿的眼睛裡流淚，淚光閃爍，讓草原遠端的一棟房屋裡面的一個小孩形體哭了，在多少年後變成了老人模樣，他的嘴以陌生的土地的語言，精準描述著自由那雙走失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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