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王丹專欄】 與匹茲堡的一夜情

◎王丹

◎王丹

在美國生活二十四年了，自詡去過的美國的城市比大部分美國人都多，但一直沒有去過賓州著名的工業城市匹茲堡。雖然沒有去過，但匹茲堡的大名可謂如雷貫耳：出過安迪．沃荷和卡內基這樣的名人；三河匯集，因此據說是全世界橋梁最多的城市；我的忘年交，中國詩人黃翔曾經在這裡擔任駐市藝術家，等等。前不久開車去尼加拉大瀑布，決定在匹茲堡住一晚，一來不急著趕路，權當打尖；二來好歹也算到過匹茲堡了。雖然只住一晚，但是對這座城市卻立刻有了感情，說起來也是一種一夜情吧。

我對一座城市的感覺是沒有什麼理智可言的，既不會先做功課，也不會深入實地多加了解，憑的就是直覺。對匹茲堡的直覺是從所住的飯店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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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入住的是市中心類似紐約百老匯地區的文藝復興飯店，據說是地標性質的飯店。正如這座城市一樣，飯店富麗堂皇，但建築風格，內部環境透著一股老派，房間寬敞，格式方正，復古氣息濃厚；從窗口望出去，東張西望看到河面上的三座橋，其中離飯店最近的一座卻封閉了起來在整修，讓我橋頭漫步的小浪漫淪為奢想。那天細雨濛濛，天色昏暗，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非常搭配整座城市給我的感覺。這麼說也許得罪了匹茲堡的市民，但我要說的就是，匹茲堡迷人的地方，正是這種歲月蒼茫的感覺。

實際上，整個賓夕法尼亞州都給我這樣的感覺，就像你到了紐約的Penn火車站，一出門對面就是一座陳舊但繁忙的飯店，名字就是「賓夕法尼亞飯店」，可見賓州在1950年代以前的美國，曾經是多麼重要的一個地方。而今的賓州，隨著工業在國民經濟中地位的下降，當年的榮景已經不再，但曾經支撐起美國的強大的那種氣勢，卻依稀還是可以讓人感受到。就像一頭已經衰老的獅子，步履雖然已經蹣跚，但走路的氣勢還是讓人敬仰。

開車穿過匹茲堡有種令人唏噓的感傷，因為整座城市看得出來曾經一片興旺，如今卻只有蕭索和冷落。街頭沒有什麼行人，完全沒有市井小民熙熙攘攘的熱鬧，很多商店早早就關了門，雖然是春天，下了一場雨，倒是有秋天的感覺。然而，這城市有一種韻味，雖談不上讓我蕩氣迴腸，卻也足可徘徊惆悵。陳舊的街道很乾淨，像落魄的貴族穿了好幾年的一塵不染的外套；商業區大樓高聳，沒有了人氣，但有時間留下的痕跡；還有那些靜謐的住宅小區，紅磚住房並不扎眼，但繁花盛開，綠草如茵，社區的體面一絲不苟。同樣是曾經的繁華都市，如果你去過費城，就可以體會到匹茲堡的尊嚴。

再說一次，我對一座城市的感覺，完全憑的是直覺。就直覺而言，我第一次到匹茲堡，就喜歡上了這座城市。或許是因為直覺上，我本來就一直嚮往五、六十年代的美國，那個老派的美國，那個已經建立起了容納百川的自信但仍然還固守自己傳統的美國。這樣的美國，在今天很難找到了。紐約曾經是代表，但現在已經成為移民大本營，感覺不到舊日美國的氣息；華盛頓和波士頓太精英，不是美國精神的最好體現；至於西岸的城市，都是美國西拓後的產物，我覺得過於輕浮。匹茲堡給我的感覺，就是步調沉穩，但不乏內涵；沒有霓虹燈的閃爍，但你可以感覺到這座城市的重量。

當然，這真的就是一夜情一般的感受，或許，匹茲堡並非如此。但這又何妨呢？我們喜歡一個城市，重要的不是城市，而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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