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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延長賽Round1】 林楷倫提問，李桐豪談《紅房子》：在時間的房間裡
■李桐豪，1975年生。淡江英文系、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傳播學碩士。曾獲第九屆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獎首獎。著有《紅房子》、《不在場證明》、《絲路分手旅行》。
林楷倫：桐豪，你好。近期我忙於搬家，上台北工作時才有空檔看書。閱讀《紅房子》的時刻，在東區的便宜飯店，門外的電梯要關了、四樓到了的聲音與對面時時高潮的女音，卻掉入孔經理踏過飯店地毯時發出的悶響。每次上台北，說要訂飯店總會開玩笑說「我要去住圓山」，下一句就會說「沒錢住屁」。疫情後，紅房子一晚變便宜了，又開始嫌它老舊。在桐豪的書寫裡，紅房子仍然沉穩，從孔令偉看似任性瘋狂的各種行動，卻又回到什麼房子才是個樣子。掉回那些我還沒出生的紅房子現場中，共同感受，又毫無政治正確地想那是那個年代的台灣呀。
沒賤古賤今，能看到紅房子裡的人們說話，仍有些貴氣。
都像是隔音良好的房間，偶爾傳出的笑聲一般的悅耳。
閱讀過桐豪的書寫，往往都以空間移動、旅行做為主題。此次以時間做為寫作的軸線，有以往書寫中沒遇過的困難嗎？
李桐豪：工作上的寫作不出兩個範疇：人物和旅遊。寫《紅房子》，打磨大飯店的樓閣台榭，雕梁畫棟，用的是寫旅遊文章的技藝；和圓山老臣子話當年，派上用場的是人物採訪的工夫，等於走跳江湖傍身的兩把板斧都使上，所以並沒有太大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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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楷倫：我非常喜歡梓評與你的開車閒聊。如果能邀請某人與你在圓山飯店吃一頓飯或開一間房間（？），你會想找誰？想跟他做什麼？
李桐豪：林懷民先生近日出版《激流與倒影》，書中交代張繼高在紅房子宴請瑪莎．葛蘭姆，他與葉公超作陪，若可以，重回歷史現場，和林老師在此推杯換盞，夜話七○年代的風起雲湧，該是多迷人之事。王盛弘《雪佛》始於1988年，止於千禧年。少年小王來台北，歷過一番夢幻之後，將真事掀去，若可以，與他在紅房子追憶九○年代台北美麗的似水年華，必然有趣。若可以，也想與劉梓潔在此，遙想圓山神社與明治橋的風華，錯把台北當京都，當做一座《化城》。若可以，也好想知道《旁觀的方式》汪正翔觀景窗裡，充滿華國美學的黨國飯店是什麼樣子。若可以，也可以邀請《偽魚販指南》楷倫先生到此，與金龍廳許大廚分享魚肉料理。近期還有誰出新書？就誰要打書就來圓山聊聊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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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楷倫：紅房子是中華民國（先不說政治與國籍）見證了各種重大事件，不是因為它剛好在這，而是紅房子便代表那年代的中華民國。想問桐豪，至今2022，你覺得台灣還有這樣的國之地標嗎？有的話，那地方在哪？
李桐豪：台北橋機車瀑布照片登《國家地理雜誌》攝影大賽精選，網上有批評落後國家，丟臉國際，但是哈囉，Uber Eats、Foodpanda、Lalamove……這城市的運作往往有賴這群龐大機車族群，這風景真醜，但真正生猛，那正港台灣生命力的地標，是伍佰〈海上的島〉一句歌詞：「菅芒花的堅持，市仔口的番薯，歐巴桑的笑容，歐兜賣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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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楷倫：如果能讓桐豪亂入其中一個歷史場景，你會選擇哪一個？
李桐豪：我想回到郭雪湖〈南街殷賑〉畫面的時空。三○年代的台北城啊，霞海城隍廟中元節廟會鬧熱滾滾的盛況，畫中的店舖商家高懸五彩繽紛的招牌，寶香齋商行、乾元元丹本舖、金瑞寶金銀細工、体天宜時計店、保生參茸燕桂……顏色不是大紅就是大綠，鮮豔而刺激。我想變成畫中人，穿著漢服穿梭在熱鬧的市集，離開了畫，或者就會換上西米羅去永樂座看戲、去逛動物園、去圓山棒球場看嘉農棒球隊打球，當然，「始政四十周年記念臺灣博覽會」也不會錯過。
長達五十天的慶典，報紙在相關報導下著活色生香的標題：「滿地躍動之秋」、「南方文化的金字塔」，台北城開不夜，炫光流轉的牌樓與會場光雕，在夜空閃耀著。各場館夜夜笙歌，中國京劇院、大稻埕藝旦、電影首映、爵士歌舞……精采表演輪番上場。朱點人小說〈秋信〉寫前清秀才參觀博覽會，身邊的人歡喜談論著：「博覽會是自有台灣，也未曾有過的熱鬧，看一次，就是死也甘願。」若可以，我真想體驗一次「比遊月宮回來還要歡喜」是什麼樣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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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楷倫：Google 孔令偉的資訊時，前面幾則寫出她女惡魔、混世魔女，這本書轉換了那些報導的眼光。甚至能看到孔經理的瘋狂與任性都帶有些準確的眼光與計算。當你描寫這人物時，從員工旁敲，將神祕的殼敲開（雖然還是很神祕），但添上了血肉，不再是憑靠家世血緣妄為的孔二小姐，反而像是有多種線索雜混的毛線球，多色且立體。寫完孔二小姐之後的你，有沒有什麼話是還沒對孔二小姐說完的呢？不太會問問題，真抱歉。
李桐豪：「新聞龍捲風」一類的談話節目，孔令偉狐假虎威，枉法弄權。她的狂癲成就了劍潭山上的紅房子，但從老飯店白頭宮女口中得知，她也是沒有安全感的，是寂寞的人。她確實是紅房子的靈魂人物，其霸道是不爭的事實，但心軟，也是事實。《紅房子》點出孔二另外一個面向，不能還原了她的本來面目，但至少用長鏡頭把這個神祕的人朝我們拉近了一點點。磚頭一樣的書拋出來了，希望能引出珠玉一樣的回應。●
《紅房子》
李桐豪著，鏡文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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