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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長篇精摘】 海盜先生/無法成為未來的那個清晨 - 2之2

2022/08/05 05:30

圖◎郭鑒予

◎海盜先生 圖◎郭鑒予

小時候很喜歡喝可樂,因為喝下去有氣泡很舒爽,夏天冬天都喜歡喝冰得透透的可樂,那種從冰箱裡拿出來五分鐘開始從瓶蓋滑過瓶身的曲線的水滴,不知道為什麼非常地吸引我。

到了高中覺得自己應該逞強像大人一點,所以去喝啤酒,其實酒精本身並不吸引我,我只覺得頭昏腦脹沒有一點開心,也不是那種喝多了會改變心情的人,但我還是繼續喝著酒,並在二十出頭的時候轉向威士忌,也沒為什麼,即使已經出社會可能有點像大人的樣子了,但內心還是在逞強像大人,然後在不經意之間感覺到,「啊,原來我喜歡的從可樂變成酒了啊。」就覺得自己長大了,相聚派對乾杯的飲料從可樂變成酒好像很像大人,嗯,大家都了解。

長大這件事情在一般性來說,是外人的感受,我試著說明。

那麼問題來了,社會化就是長大嗎?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你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社會化這一點是不會存在的。就像我現在喜歡的飲料跟小時候是一模一樣的,對於個人,是幾乎沒有長大這種東西存在。

所以到底怎樣才能說自己長大了呢?

我試著走進浴室,照照鏡子,覺得自己還是以前的那個自己,每天都在照鏡子,變化感覺就不是那麼大,修得工整且短的頭髮,刮不乾淨的鬍子(因為刮鬍刀不常換),五官在這個臉形上顯得明顯,輪廓深,社會化的一個高中生吧,雖然我不知道在別人看起來是怎麼樣,但我只是覺得自己是有歷練的學生,嗯,總而言之我不喜歡喝酒喜歡喝可樂。

再度翻開求職的資訊,然而還是一堆亂碼無法理解,算了,我往後坐倒在椅子上,然後我想到了Cecilia,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時間指著下午1:25,大概又在賣場前拉客人吧,用她機械式的聲音推銷著保養品,到底有誰會真的被她說服而消費呢?我心存疑慮。距離夜晚還有將近五個多小時,我打算打掃一下家裡。把耳機從電腦插回iPod,選了Aimer的〈ONE〉,開始拿起掃把掃過每個角落,雖然說距離上次打掃不到五天,不過有時間我就打掃這是我的準則之一。掃完之後用一點洗碗精加水的泡劑仔細地拖過整個地板,再用玻璃清潔劑擦擦窗戶跟鏡子,浴室則用清潔劑全刷過一遍,重新排過罐頭跟飲料,用清水慢慢地洗米,二匙米,我一個人來說足夠了。把洗好的米放到電鍋裡,把晚餐要吃的罐頭排在桌子上,確認可樂冰得透了,再把垃圾全部裝在垃圾袋裡,綁好,不多,一個便利商店的小袋子就裝得下,我看了下時間,指著下午4:38,好,今天的準備工作到這邊結束,正當我準備去陽台抽菸的時候,房間的門有人敲著,首先我感到疑惑,會不會是自己聽錯了,這裡應該沒有人知道啊,我搬出來住的事沒告訴誰,我望著門發呆,是鎖好的,叩叩聲再次響起,「嘿,你在嗎?我是昨天跟你遇到的Cecilia,哈囉?」

「喔,妳稍等。」我想了想這樣回答,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吧,至少我是這麼想的。於是我打開了門。門外的Cecilia穿著簡單的T恤配著牛仔裙。

「我下班了,你很無聊吧,我帶了啤酒來喔!」說著她拿起手上的便利商店袋子,半透明的看得到兩罐Budweiser百威啤酒,她笑著。

由於房間剛打掃好,所以隨時可以讓人進來,我就請她坐在床上,我則隔著一點距離在電腦前的椅子上坐下。

「外面好熱,趕快來喝啤酒!冰得透透的喔!」她給我一罐,我雖然很久沒喝酒了,不過現在這個時間這個季節,確實跟啤酒滿配的,雖然我是屬於喝一點就會暈的類型,不過在自己的房間有什麼關係。

「嘿,你叫什麼名字?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我沒有名字,我就是我,名字這個東西我已經捨棄了,妳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我說。

「可是你從小到大沒什麼綽號之類的嗎?比如說百威之類的。」她指著啤酒,沒有,我說,從小到大沒有什麼人熱心地幫我取過綽號。我一直是我。

「嗯……『我』先生。」說完她笑了。「簡直是村上春樹的小說嘛,我,沒有名字,主角都沒有名字的喔,你知道嗎?」我知道,我看過他的書。「總有一天我要幫你想一個綽號,一直叫『我』先生這樣好彆扭。」

「那麼妳今天有什麼事?一個女生敢敲男生房間的門,不怕嗎?」我說。

「你是好人,我知道。」她說。「你叫我Lia就可以,嘿,你從早上到下午都在做些什麼啊?一直都在家裡嗎?」

「對啊,偶爾去陽台抽抽菸,其餘時間就在電腦前面找找工作,聽聽音樂,順便打掃。」我說。

「對了,你昨天說你沒有工作,那這樣生活過得下去嗎?有足夠的錢用嗎?你說的沒有工作,是指無業狀態吧,持續多久了?」她說。

「快兩年了,雖然偶爾會出去做做計時工,但都做不久,錢還可以,夠用,妳不用擔心。」

「喔……快兩年,這時間挺長的,你不喜歡工作嗎?」沒有人喜歡工作,我說,雖然說一定會工作,但也不用急於現在,工作就是為了持續性地得到報酬而衍生出的持續性勞動而已,沒有人會想做的。

「持續性的勞動。」她想了一下。「確實是這樣沒錯。」說著她笑了。「嘿,現在幾點了?」

我看了看時鐘,現在下午5:26,我說,快晚上了。

「喔,我要去吃飯了,雖然沒有跟誰約好,但飯一個人吃也是吃得很香喔。」她說,我也認同。

「『我』先生,你完整嗎?我昨天問過你,你還記得嗎?」記得,我說。

「我過了三十年完整的人生,然後在我離職的時候我就開始剝落了,不完整了喔,慢慢地,花時間地,算到現在也要兩年了,這兩年之間我逐漸走向破碎之路,妳說妳是殘骸是什麼意思?」我試著問,她昨天確實說過她是殘骸。

「有機會再跟你說,『我』先生,之後我可以再來敲你的門吧?會讓我進來吧?」

「會啊,沒有問題。」我說。

「好,那我先走了,逐漸破碎的『我』先生。」說完她把啤酒喝乾,把我的空罐也裝在塑膠袋裡就這樣走了,房間門關上之後,遠處的狗正在叫。

時間指著6:02,我坐在陽台邊,點上菸之後望向可見的道路,不知不覺間飄起了雨,天也開始變黑了,夜晚即將到來,那裡有誰正在站著,夜晚的雨裡,有個老人撐著傘正在遛著老黑狗,看不到頭髮白的程度無法判斷年紀,只知道是老人,我長時間注視著那背影,孤單的背影,讓我想到已經過世的外婆,她以前也常常遛著狗,在傍晚時分,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同情這個背影,駝著背,被雨淋濕的老黑狗,四月,我想,這簡直是某個悲劇故事裡出現的場景,大概過了三分鐘還是四分鐘,老人終於走了,撐著的傘始終遮著頭髮,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沉重,我走回房間內,坐在床上,戴上耳機,選了Pay money To my Pain的〈Same As You Are〉,只是想著老人與老黑狗,跟這首歌很合。聽完我就摘下耳機,不得不吃飯了,我想。

我並不是說沒有友人,只是些許,時間都過了。

在我二十年代初期還算是有滿多朋友的,遊戲啦,網路啦,同學啦,同事等等的。那時候還住在城市裡面,算是相當繁華的都市,朋友也大多都在那裡,有時候下班或者放假的時候就會聚一聚,聊一聊工作上的苦悶,與另一半感情等等,但,我始終不太說自己,只是默默地聽著友人說,或多或少,跟我的過去有點關係,被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過去,雖說並不覺得自己是悲劇的主角,但那些知道我過去的友人們,自然地會巧妙避開我的過去,當然也跟他們只向前看有點關係,總之我們就是聊聊現在的事情,還有未來的願景之類的。雖然已經不太記得了,因為那時已經開始服用藥物,但一些有斷點的事情還是記得,比如說早婚的友人的婚禮,向我推薦直銷讓我失望的友人,還有在生病中的自己在半夜吵著友人的自己等等的。

我看看我的手機,上面跟友人的對話紀錄上一則是三年前。

放下手機,往後躺在床上,戴上耳機,選了HYDE的《ROENTGEN》無限循環。嗯,現在這種感覺很適合這張專輯,輕輕地唱,雖說這是很久以前的專輯了,但我的iPod始終捨不得刪掉這張專輯,我閉上眼睛,隨著音樂巨大又溫暖的睡意襲來。

等我睡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看了看手機,時間指著晚上7:52。

沒有吃藥就這樣睡著了。雖說沒有睡很久,但也過了吃飯時間,並不特別想吃飯,不餓,音樂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我走到陽台去抽菸,坐在那張搬來就在那裡的無機能性的板凳上,想一想下午的事情。「友人」。我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只是現在覺得這個詞離我特別地遠。我擰熄第二根菸,正準備打開房門的時候,貓也跟著一起回來了,即使貓很久沒回來了,我也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搔搔牠的下巴,拍拍牠的頭,牠也只是瞇細了一下眼睛,就往牠平常窩在床的角落那裡前進。

無感,究竟要持續多久,沒有友人,沒有任何有交集的人,就連便利商店的店員也不認識我,我只是想了想,還是不餓,不想吃東西,時間指著晚上的9:03,我坐在電腦前面,戴上耳機,選了the GazettE的〈Calm Envy〉。我正在慢慢地剝落。我想,即使想到了也不想做任何的變化,我只是任憑它恣意生長,至於要長到什麼程度,才會像漲潮那樣退去,現在的我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未來會如何變化?會改變嗎?我再次拿起手機,看著最後一則訊息,「好,見面再談。晚上八點在火鍋店喔。」友人這樣說,我並沒有回他訊息,甚至連我到底去了沒都不記得。我放棄思考。去了平常去的便利商店,特別想喝酒,買了便宜的小瓶威士忌跟可樂。時間還長得很,就讓它生長吧,在回來的路上我這樣想,真的沒關係,時間真的還很長。

我還是我,那個「逐漸破碎的『我』先生」。

我打開威士忌的瓶子,在平常裝咖啡的馬克杯裡注入一半,然後用可樂把杯子裝滿,花時間慢慢地喝,雖然說酒精並不會改變我的心情,但有的時候就是特別想喝酒,並沒有什麼理由,這時候特別需要一個人,那種寂靜得可怕的一個人,就像冰冷的海底一樣,一切的一切都被阻斷了,我喝了一口威士忌,閉上眼睛,想像那裡是海底,但被沖淡的酒精襲來,就像是要把我拉回現實那樣,無情地,我看了看床上,貓還躺在那裡,算了,反正牠也不會有任何聲音。

時間指著晚上的11:26,現在不要有音樂比較好,暫時之間,我只是恍惚地望著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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