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召喚術】 張惠菁／因為自由而踩出的步伐

◎張惠菁

◎張惠菁

裴洛西訪台那天，大家都在談論這位八十二歲女性超人的意志與體力，我也很讚歎，並且想到已故的美國大法官，人稱RBG的露絲．貝德．金斯堡。金斯堡法官八十多歲仍然規律地做重訓，一邊聽歌劇，她瘦瘦小小、戴著粗框眼鏡、梳著包頭，運動姿勢被畫成各種漫畫，有的是搞笑，也有的是教學。想到這兩位女性，想到活在這世上還真不能沒有點體力，我默默下定了鍛鍊身體的決心。

然後，彷彿做為對這種「上進」意念下意識的平衡或維度拓展，我在晚上去看了《法蘭克札帕：從前衛到當代2020》這部電影。被感動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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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克．札帕太奇怪了。1940年出生在美國，義大利裔，自學音樂，他的作品沒法歸類。他自己設計唱片，惡搞披頭四的封面。表演的時候，一時興起就背對觀眾，樂手自顧自地排練。有時卻又像劇場，音樂中有長篇獨白，舞台上有肢體表演者。他寫交響樂，付錢請倫敦愛樂錄音，給自己聽。雖然那麼自由不受控，在美國政要夫人團主張審查歌詞的時候，他卻願意剪掉頭髮，穿上西裝去國會作證，捍衛言論自由。

在電影中受訪的音樂人，人人都說他沒法歸類。他們相信，他腦中聽到的聲音、甚至他的內耳構造，和他人不同，他只是把腦中的聲音精準地實現出來。實現出來的音樂，有時被說是搖滾，有時被說是爵士，有時被說是實驗音樂。他批評古典音樂教育是死掉的語言，出身茱麗亞音樂學院的樂手卻想和他合作。他身邊總是有許多人，但他說「我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我覺得他的音樂真的好聽，也覺得很神奇，他的作品彼此間可以那麼不同。他應該毫不在乎自己踩過了哪些社會常俗的線吧，想必他眼裡根本沒有那些線。晚年的他眼神略顯孤寂。在德國的一場交響演奏會上，年輕的聽眾穿著印有Frank Zappa字樣的T恤站立致敬，表情就像已知道，這是最後一場送別。

我們究竟是依隨著什麼，而在這世上前進呢？如果是裴洛西與RBG，我們或許認為，能較清楚看見她們的價值觀，或說她們的運行軌跡對我們而言比較容易理解。但像札帕這樣的藝術家，他的軌跡看似悖離常識與邏輯，但是，他是不是一直忠實於一種內在的聽覺？即便他發出的聲音，每一步都踩在別人的規矩和分界線上。然而他沒有猶豫，就這麼踩上去，一種聲音就這麼存在了。他是個崇尚自由的人。他的音樂是自由的聲音。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中國或許正往海洋試射武器。他們也駭進公共場合的屏幕，發出粗鄙的語言。是的，這些都在。但我們得聽自由的聲音，踏著因為自由的思想而踩出的步伐。●

■【召喚術】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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