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薛好薰／茉莉記疫

◎薛好薰

◎薛好薰

剪下種在花台的虎頭茉莉，插在喝罄的迷你酒瓶中，馨香像佳釀般地醉人，讓日子暫時陶然。暈陶中，似乎也夾帶幾片搖晃的記憶。

養了幾年的茉莉，常常錯失它最美麗的時刻。下班回家，早晨的鮮蕊在孤寂了一天之後，已變得萎黃。去年因疫情提升至三級警戒而居家上班，省卻的交通往返時間用以澆灌植物，似乎比起任何有機花肥更滋潤，不斷冒出新枝，及枝末的素白花蕾。於是試著延長瓶插的時間，到了第三日，即使花瓣乾皺，湊近嗅著，原先如晨露般晶瑩清新的氣味，出乎意外地轉為晚宴香水般的濃郁。如此這般，在七月降回二級之後，三盆茉莉仍輪著發華蕊。直至冬日來到之前，花才開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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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連綿春雨，催生纍纍花苞，茉莉又延續過去，等我下班後開啟門，氣味撲來，彷彿有隻禁錮在家、等候已久的隱形小狗，熱情地舔了我滿身，因為在家悶了一天，那味道又帶點疲累後的濃重。曾因疫情而改變的，時間久了，似乎又慢慢退縮回原來的樣貌。

孰料，四月疫情再起，短短一個月內，我因被匡列而隔離，前後累計三週之久。又不須如往日趕著出門上班，可以從容巡看、剪下新開的花朵插瓶，餐桌上茉莉馥郁的腳步在麵包、水果、咖啡香中輕巧遊走，過來敲扣我的嗅覺神經，讓人陶醉片刻。只可惜，我無法和葛奴乙一樣對香味癡迷，因癡迷而把世界變成一個飄香的伊甸園，使生活也變得芬芳可親，我心底清楚，這斗室中的香味提供的只是一道稀薄脆弱的屏障。

我一邊吃早餐，一邊滑手機的疫情消息。升高的確診人數，擁擠的PCR篩檢站、藥房外等待快篩劑開賣的排隊長龍，繞過了幾個街角……一則則堵在喉間難以下嚥。明知這些新聞並不適合佐餐，但仍想知道外面究竟運轉得如何了。畢竟，解隔離後，我又要投入那個不僅僅是手指頭點刷屏幕，就可以輕易滑過的世界。

解隔之後投入職場，小心翼翼洗手、消毒、戴口罩、停止所有非必要外出。六、七月後染疫的人逐漸往下降，不知這次是否也會像去年那般，待天涼，花季也結束，疫情便可以降溫？

也許多年以後，當我挖掘埋藏的新冠疫情記憶層，料想出土的會是那段非自願拘囚在家，孤寂點閱新聞的煩躁心情，以及對確診及死亡數字感到惶惑憂懼的灰暗碎片。但是夾雜在古老地層堆積物之中，最先竄溢出記憶罅隙的，或許是一縷茉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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