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何生亮／許茹芸男孩 － 2之2

◎何生亮

◎何生亮

如今不只你成了中年大叔，女歌手的生命歷程，也在歲月微波中發生大同小異的質變。陸續幾年來，不時看見她音容俱昔復出大螢幕，發表了突破性的新專輯，辦了大型演唱會，更罕見參加了綜藝實境秀。就算漣漪不復期待，你同樣癡癡地亦步亦趨。

不確定是你改變了，還是女歌手褪變了，總覺得，許茹芸唱歌不再那麼縹緲空靈了。雲還是行雲，水還是流水，但少了層次，不復早年以抑揚頓挫的輕重音取勝，只留下通透柔甜。她在許多場合自剖不愛唱苦情歌，唱片公司所塑造的怨婦人（歌）設，與樂觀的本尊不小差距。苦情歌，是許茹芸賣座的冠冕，也是後來轉型失利的緊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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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名許多年，不知是否為了避嫌，許茹芸幾乎沒在大螢幕唱過王菲的歌，直至2011年，在《微醺音樂》專輯翻唱了〈只愛陌生人〉。然後是去年，王菲居然翻唱了〈如果雲知道〉，你事先萬分期待，聲線近似的嗓子來唱經典，會有何化學效應。聽完後略略悵然，好聽歸好聽，但發現，二人無論共鳴腔或擅長的音域，並非同一掛。〈如果雲知道〉歷來翻唱者眾，卻始終唱不出許茹芸那種要死不活有氣無力的味道，正如〈只愛陌生人〉也只有王菲唱得最撩心。

許多年前的歲暮，許茹芸在華山開了場小型演唱會。甫失戀的你，一個人買完票，隱遁在年齡層相仿的人龍中入場，全程腿麻站樁著聽完。當她用令人熟悉卻又陌生的嗓音輕唱〈淚海〉，全場響起了熱烈掌聲，到副歌，跟風大合唱的當下，你竟一個字也唱不出，更哭不出半點微風細雨，「閉上了雙眼╱還看見和你的纏綿╱眼角的淚水╱洗不去心中一遍一遍的誓言」。轉頭看見無數隻熱切的眼神，那眼神雖只剩下八方吹不動的冷靜，但嘴角仍下意識哼著激昂的歌。

而你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麻木了。與其說仍著迷許茹芸，不如說已經習慣許茹芸。像是一部看了又看終究審美疲乏的愛情電影，不遠不近不親不棄，心底卻明白，也就只是這樣子了，不可能再有更羅曼蒂克的入戲。

活到這把歲數，生命中已存在著更多把人逼哭逼瘋的劇情，區區愛情已對你毫髮無傷了。但你不會忘記，自己曾經是一個情動於衷的「許茹芸男孩」，像是核爆過後在遍地廢墟中不放棄任何可能尋找倖存者那般，在一首又一首的芸式情歌，挖掘同理與救贖──距離「男孩」的身分日益遙遠，過去那些擁有集體記憶的同代人呢，如今可還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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