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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陳預留/復通

2022/09/27 05:30

圖◎吳怡欣

◎陳預留 圖◎吳怡欣

第一次到南橫是到班第二天的出差,行程是從台北開車南下。第一天才剛把YT數小時的紀錄片看完,主管原本還問他:「這樣會不會太趕?」還好,他說。就算覺得太趕也說不出口。「先去看看,才比較知道下筆可以寫些什麼。」主管雀躍地回應著;那時她的話中還有笑容。

主要是寫關於南橫開通紀錄的專書。「月底左右就會通車了。」老闆說。專書是他來這家新公司的主要工作。

原來之前視訊面試他的兩個人,一個是主管,另一個就是老闆。老闆的年紀和他相仿,甚至還小一些;原以為會是個六十歲以上老成有經驗的人。回想起面試問起的問題。最近看過印象深刻的電影是什麼?為什麼喜歡?可以簡單說一下嗎?

這些問題不像出社會後遇上的試煉,它們和工作沒有直接相關,他不確定他們能從裡頭看出哪些人格特質?至少隔著螢幕和視訊鏡頭的當下,回答那些問題時,他讓時間停在原地等了很久的紅燈的感覺那樣。

他們願意錄用,讓他十分感動。一來是因為他面試時表現得不好。「你的所有作品我們都看過了。」二來是這句話讓他以為,這家公司一定不太一樣。那些掛在求職網站上過去寫的一些東西,雖然像是勳章般只剩象徵意義的功能,不過願意誠誠懇懇看完它們的,大概只有這家公司。大部分的面試官,或許都是面試當下才把他的履歷掃過一遍。

在回覆到職的那天,他在外縣市某個圖書館演藝廳場布的空檔,一邊留意著推車進出和隔天訂便當的份數,一邊得婉拒另一個offer。

「你們確定,真的需要一個文字編輯?畢竟你們是做影片為主的公司。」他在充滿各式器具進場堆疊裝卸的室內幾乎得用吼的。

「當然,我們真的很需要。」對話那頭的回答,讓他放心不少。

原本打算隔天一早六點集合,約在民權西路站出口。當天晚上十二點,他臨時收到老闆LINE他,說是因為車子出了問題,讓他隔天先進公司等候通知集合的時間。

他不確定的是,為什麼車子會突然出現問題。

隔天直到中午一點集合,高速公路上沒什麼車潮,不到下午五點就到新營休息站,南部的晴朗高溫把台北帶下的涼颼都抵銷,他穿著厚外套忍不住冒汗。一路上他和主管同車,兩個人還沒什麼話聊,她打開廣播讓世界的專注和想像不再無限擴散。

廣播節目是關於職場應對的內容。他想起《American Beauty》裡的安妮特.班寧坐在車子裡,不斷聽勉勵自己的錄音帶,不斷鼓舞自己一定會邁向成功的橋段。他當然沒跟主管說,她的心思似乎還沉浸在面對不好的主管該如何因應的內容之上。

到寶來時大概下午六點,他們在一家熱炒兼鹹酥雞店買了炒飯,預備帶到住宿的地方食用。掌廚的原住民女孩不斷問他,「不買個雞排嗎?」他看著別的顧客點了一些炸物,但同行的主管、老闆及攝影師兀自看著寶來街上的天空,路旁的休閒椅還附設了早年遊客往來頻繁的痕跡。

昏茫後的山路一切都顯得曖昧,蟲鳴鳥叫若有似無,牠們或許也休息了吧?已經接近通車的路況,沒有驚心動魄的修復,他昨天看了幾個小時的影片和網路上查到的新聞,吊在山坡上清理陡坡的蜘蛛人們並沒有從上頭降落。到了梅山青年活動中心,整棟建築只有他們一行人和承包工程的工人。在交誼廳吃著炒飯時,工人們喧譁地走進,手上拎著一大袋的罐裝啤酒。

「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還要早起。」那時大概晚上九點。

房間是一人一間,他檢查著四人房裡有什麼異狀。落地窗對著門口的大草坪,只是入夜後山裡的蛾蟲,趨附著光線撞上窗玻璃發出聲響,偶爾傳出的鳥鳴尖銳得像是可以劃破夜晚。

房間內唯一的電視,只剩僅存的訊號接收著充滿雜訊的音樂台。

隔天一早,天還沒亮就準備出發。昨晚才被臨時交待,因為主管得趕去兩個小時車程外的機關跟客戶開會,因此今天拍片場記的工作交給他負責。如同他被告知協助拍片,也是前一天才曉得,並沒有在一開始,也沒有在傳LINE的那個晚上。他還記得問了老闆。「我需要準備什麼嗎?」「什麼都不用準備,帶著輕鬆愉快的心情上山就好。當然盥洗衣物等等盡量帶輕便一些的。」

早起的目的是為了拍攝日出,他只想得到這理由。但摸黑進入管制站後,迂迴盤旋山路繞行,那時他才曉得老闆才正要尋找拍攝的地點,言談中得知,之前曾勘查過的場景在遙遠的記憶裡變得模糊,老闆已經不太確定那裡適不適合拍攝。他們早起的目的,便是得沿線尋找一處合適的場景。

那,如果沒找到呢?他沒有問出口。

那是他第一次架設軌道車的路徑,第一次將金屬燈架安裝。「指向式收音」的器具必須對準收音的人。主管比畫著兩下,他只能照單全收,一開始場記第幾景第幾個分鏡還照著腳本,後來所有的鏡位都在老闆也是導演的腦海,連攝影師都說不曉得拍到哪裡。十點左右,主管把場記的工作交給他後下山,他無法像主管那樣條理地把NG或不NG的理由寫好寫滿,在慌亂間只能匆忙記下OK或者Keep,就連分鏡板上的場景幾之幾都是他自己寫上。

「唉,不是這樣。你再靠近一點才收得到音。」「不是說要綁緊,不然會鬆脫,之前的接線不就是這樣脫落扯斷?」「快點去拿另一個燈架!」「不是那個……在現場要更積極一點!」他就算想說自己第一次當攝助,也在慌亂中接住了老闆的指示。他知道自己做不好,一整天下來,大概沒有什麼事情做得好。

公路旁一處長條形的空地,有兩張常見的公園長桌讓遊客休息。扮演大俠和俠女的兩個素人演員揮舞著道具劍、旋身、翻身,古裝的戲服還是一個禮拜前從淘寶入手,上頭還留有江蘇古寺混合小伙伴手貼標籤的氣味。

第一次理解拍戲和拍一個鏡頭比想像中複雜困難。當然拍攝團隊麻雀化大概也是個問題,讓一個經驗值零的人協助拍戲,負責打板、收音還兼場記,即便最後剪出是不到五分鐘的短片,拍上一整天大概也是理所當然。

一邊拍攝一邊注意天候,山上時陰時晴,一下子大霧湧上,反覆講台詞的聲音在霧裡和林間穿梭,底下就是崖邊,多深無法測知。整個拍片過程只有一輛工程車載著工務段的工人經過,另一輛遊客路過時手機朝這邊舉起還被制止。「不好意思,我們拍片的內容不能……」「我們只是拍風景,沒有朝你們拍。」從車窗探出手機的阿桑這麼回應。

這路段唯一的景色,只有一旁矗立的獨木高指著天空。雖然大部分枝葉都已掉落,仍然給人獨立於天地般的蒼涼。

主管離開前,還萬般囑咐下午可能會下雨,要注意時間。

「我覺得中午前應該就可以拍好;又沒幾個cut。」老闆自信滿滿地回應著。

拍完最後一個鏡頭時已是下午三點,再把攝影器材整理上車大概一個小時之後。那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沒注意細節等著魔鬼彰顯。他笨拙地把金屬架收卸,卻不曉得應該放進那個袋子;把軌道拆開,螺絲的部分卻是收在另一個小袋。每個東西都有它自身的天地或容身之處,並且必須按照規矩收納擺放;而那順序只有老闆理解。

當天吃下的最後一頓排頭是,「反光板的白布為什麼沒收好?」「因為我不曉得放在哪個袋子。」「那我就會知道?」「還是我先放進這個袋子裡?」「這樣下個人怎麼知道去哪裡找?」

休旅車後方塞滿攝影器材,老闆怕有些器材被壓壞,因此他和攝影師還把燈光支架抽出重新堆放。車子前面三個男人靜默地在夜色來臨前下山,他這趟南橫之旅,沒多少時刻和契機感受山河破碎的狀況或看到工程人員的辛苦,原本說好的目的已經不再。

「還好這次順利通過了。」老闆對著後照鏡的他說。

當時的他或許便應該想到,磨難磨舊的都是心力,被放到那個位置之後,無所適從的阻礙只會不斷在往後的工作中不斷浮現。

一路又幾個小時連續北上的車程,所幸不用他開車。即將到台北之前,老闆問他:「你覺得怎樣?」

「很操。」他下意識地回答。說出口的當下便意識到,老闆想問的是對南橫公路的感受,對於那本書還有即將進行的工作,是不是已經產生一些想法。而不是想知道,這趟出差多麼辛苦和更多兩個字無法表述清楚的複雜想法。

「明天早上是特休,中午過後再進公司就好。」老闆對著下車即將步入捷運站的他說。

還只是四月初,雨季還沒到來,因為山區下雨而爆發的山洪,沿著溪水沖刷而下或者因邊坡坍方造成的沖蝕溝,沖毀或覆蓋橋梁的可能,那個時候還無法想像和看到。在進入捷運站後他這麼想。

一切都這麼新,剛復通完的路況,以及剛到新公司以為充滿希望有所發揮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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