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夏日歌單】 李桐豪／Easy

◎李桐豪

◎李桐豪

突然單身，有那種整個週末泡在酒精裡，星期天中午宿醉醒來的時刻。也有落單週六夜，躺在床上滑手機滑到睡著，隔日醒來，清晨五點整，看手錶睡眠檢測，睡眠八小時二分，深度一小時三十分，睡眠品質87%。

回籠覺睡不著，不如趁天剛亮的時候，騎單車去晨泳。三、五首歌抵達目的地，整個城市還在賴床，游泳池空蕩蕩的，一個人能享受一整個水道。聽著Lionel Richie的〈Easy〉，悠哉地游著，後來，隔壁水道來了一個年輕人，一跳水捲起千層浪，蝶仰蛙捷，裸之美海神划手踢水，都能掀起懾人心魄的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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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往往是比較出來的，一個人慢慢地游著是悠哉，然而一個人的悠哉和身旁青年人的敏捷比著，就是憨慢。

人到中年，做什麼都慢，游泳游得慢，失戀恢復也慢。

年輕人的失戀像是一場重感冒，燒退了，發了汗就沒事了，中年人失戀好容易就惡化成肺炎，倦怠、焦慮、虛弱、胸痛、呼吸困難，簡直去掉了半條命。年輕人心碎，換一個眉眼相似的對象，恨恨地做幾場愛就好了。中年人上交友軟體，手機上每個顯示和自己相距五公尺的年輕人，內心的距離根本是五百公里。

愛情的人肉市場，年輕是資本，中年人手中沒有多少本錢，不計較短期缺失，收斂情緒，長期持有，經營一段情感如定期定額買ETF，方是明哲保身之道。像小說家那樣認賠殺出，天天盯著交友軟體，殺進殺出做當沖，代價太大，畢竟一顆心再怎麼老，長繭，也是肉做的，被踩了，會痛，會掉眼淚。

然而中年人老了也不是全無好處，高血壓、脂肪肝、攝護腺肥大、老花……林林總總的毛病多增加一樁失戀，想想也不算什麼，中年人始終知道怎麼和慢性病相處，「Know it sounds funny. But I just can’t stand the pain. Girl, I’m leaving you tomorrow. Seems to me girl, You know I’ve done all I can. You see I begged, stole and I borrowed! Ooh, that’s why I am easy, I’m easy like Sunday morning.」被比下去就被比下去了，在老歌中把自己鬆綁開來，一圈一圈地游，一天一天地游，傷心欲絕的人會有一天發現自己一邊游泳，一邊在心裡哼著歌。

年輕的那一次失戀活下來了，這一次也死不了。

四十歲前為了淫蕩的人純情，其後只能為純情的人淫蕩。

因為本錢少，中年人的痛苦要花在刀口上，心碎和勃起不能再留給那些不知所謂的人，若真的沒有下一個對象出現，拿來寫作還能換幾個錢。●

■【夏日歌單】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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