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哈瓦那歸記】 黃崇凱／工作室

◎黃崇凱

◎黃崇凱

我略帶忐忑走至三角公園，打開手機反覆檢視尤內爾給的工作室地址。約定時間還沒到，我決定繞繞周邊，順便確認這幾條街的街名和門牌號碼。

尤內爾的訊息說，工作室位於一座老修道院改建的樓房，附近地標是國會大廈。我抬頭張望，一小塊國會大廈穹頂在不遠處露出。橫越對街，門牌數字接近，但貌似大樓的所在卻給圍了起來，從圍籬縫隙看，這棟樓顯然敗壞到無法住人。我回頭往公園走，路邊有段騎樓聚集許多人在等公車，街角的人力三輪車和計程車在等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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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回穿梭候車人龍，戴著墨鏡的尤內爾笑嘻嘻現身。他帶頭走上連接二樓的階梯，進入這座三層建築縱深頗長的內部。穿過陰涼通道，越經陽光滿溢的中庭，口字形住戶單位環繞，零星晾曬的衣物隨風飄蕩。尤內爾隨口跟鄰人打招呼，我們來到他工作室的柵欄門前。

他從托特包撈出一大串鑰匙，打開鐵鍊上的鎖頭，鏗鏗作響，我有種正在進入當舖的錯覺。

門開，挑高牆上掛著多幅作品，大半是尤內爾的觀念藝術實踐，例如意味著「黑函」的巨大黑色信封滿版畫作，或是飄著雪花的大幅畫上寫著「這不是雪」。工作室吊著絢麗的枝形串珠燈，書桌擺放筆記型電腦，書櫃上站著素描用木頭人形，裸露衣架掛著幾件碎花襯衫。整體空間近似主人的氣質，散發著沉穩、秩序、簡潔，細究起來又別有意趣。

靠牆沙發上方掛有一排約二十五開書本大小的黑白畫作，是他設計諸如外國詩人金斯堡、韓波、佩索亞、艾略特等人作品的書封想像圖。古巴的出版審查和物資匱乏，幾乎不可能讓他有揮灑空間。

他剛結束一年的荷蘭駐村回來，還沒時間好好整理，再過三個星期又要飛台灣交流，之後回到加勒比海的法屬聖馬丁駐村。他泡了一壺綠茶，我們輕鬆靠坐米色花紋沙發，就著刻有鳳凰圖案的圓桌喝茶漫談。

我愈待愈覺得這裡有點像當舖。除了他自己的創作，所有家具、用品都飽含手澤，彷彿經過交換再交換，才流轉到他身邊。他從書櫃抽出各種無法在古巴流通的文學作品，抬出兩大籃手工小雜誌、油印漫畫和報刊剪貼簿收藏。他熱愛有年紀的印刷品。其中有本薄薄的漫畫把卡斯楚畫成聖光充滿的耶穌，通篇引用政府宣傳口號，呈現落差的現實，滿滿反諷意味。

我好奇這小冊子這樣畫沒問題嗎？他微笑說，它很久以前被禁了。●

■【哈瓦那歸記】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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