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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第二十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3】 吳宜鈴/入職順利
◎吳宜鈴
◎吳宜鈴
母親在五十五歲前夕重回職場工作,撇除前面幾年自己營業開便當店、在市場販售手工水餃,這是她時隔十年左右,重新坐回辦公室,當一名朝九晚五的二度就業婦女。
新工作是公家機關外包給廠商下的一個文書職缺──說來也是緣分,這份工作是透過舅媽牽線、使得母親有機會「成功上位」──一通電話,舅媽問母親有沒有空閒時間來幫忙代班?不困難,只要打打字、跑跑公文即可。閒不住的母親二話不說便答應,接下了一日的代班,原以為這只是一次的臨時代班,沒想到後來這位職員因各種理由請假,母親一次次北上代班,到最後對方被辭退,而母親轉成正職。
聽聞母親要北上工作時,我難以言喻心中的糾結。想著母親的年紀,以及對電腦文書作業系統的不熟悉,我似乎比她更緊張,像是送孩子入學前的母親。
母親常說她學歷不高不聰明,但她是很會說故事的媽媽;也許是說膩了家裡的兒童繪本後,沒有更多的故事可以滿足兩個孩子的好奇心,她開始向我們說她的故事。
她還是小姐未婚的時候,當過美髮師、跑過業務、跟兄長一起賣過鍋貼早餐,直到結婚,她全心全意地當起「母親」。從國小到高中在學時期家庭調查表我總是在媽媽那格寫上「家管」,看著其他同學母親職業欄寫著服務業、金融業等,那些職業似乎都離母親很遠。而母親其實也做過幾年的安親班老師,那是我上小學後,她發現孩子離開她而她也擁有更多自己的時間,於是她又重回職場,直到她決定帶著孩子到台北,才又回到全職母親的身分。但閒不住的母親,在我念書的這段時期,自己做起家庭式便當生意,但由於夫妻倆不諳經商之道,開店營業始終虧本,儘管老客戶捨不得,仍入不敷出最後只好收掉店面。
母親入職前一晚來問我電腦問題,她戴著老花眼鏡,一邊操作一邊嘴上複誦,上一秒剛教過的下一秒她又忘了,來回幾次我不耐煩發了脾氣,母親仍只是微微癟嘴,憑著印象滑動滑鼠、敲打鍵盤。
臨睡前我忘不了母親略帶失望的神情,想起她年輕時期和父親往來的信件中,曾看見她說過希望自己是一名獨立的女性,也想起這些年她反覆地說起,如果有能力,她還是想工作。她想要做「自己」。
我從被窩爬起,打開空白word,敲下文書系統的操作步驟,隔天醒來後送印。母親下班回來,我將那本有些拙劣的SOP手冊、還有一隻熊貓造形的午睡靠墊遞給她,就像我第一次入學時,她帶著我去買書包,謹慎叮囑我上學的注意事項。
我看見她隔著老花眼鏡的眼睛起了霧,又或是我自己的眼睛起霧,我說,恭喜順利入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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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審意見】
不言而喻之美 ◎徐國能
透過飽滿的細節生動刻畫了生命的流轉,不僅寫人寫情,也寫出了時代的滄桑變化,雋永深情在平淡中觸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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