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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陳蒼多/瞧,這個愛書人 - 阿根廷作家波赫士
阿根廷作家波赫士,Daniel Mordzinski攝影。(歐新社)
◎陳蒼多
2008年西班牙馬德里一場展覽,展出波赫士與妻子旅行時的照片。(歐新社)
以〈歧路花園〉、《虛構集》和《想像的動物》等名著風靡世界的阿根廷作家波赫士不僅是名作家,也是有名的愛書人。他是英文所謂的bibliophile和bibliophagist兩者兼之。bibliophile是愛收集書的人,bibliophagist是愛讀書的人,我就以「愛書人」稱呼他。本文的重點是波赫士之為「愛讀書的人」,不是他之為「愛收集書的人」。
這位晚年目盲的「愛書人」曾很樂觀地說,「上帝同時給我書籍和失明,這可真是個絕妙的玩笑。」
有關書,波赫士說了很多名言。他引用法國詩人馬拉美的話說,「世界為了著成一本書而存在。」他又引用美國超越主義者作家愛默森的話說,「圖書館是一座珍奇的收藏室,」在其中,「最美妙的精靈都像著魔似深睡……我們必須展開書頁……精靈就會甦醒。」當然,最有名的話是他自己說的,「我總是在心中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模樣,」以及「上帝是第一個和唯一的圖書館員」。
1968年,波赫士在一次演講中說,「我認為讀者的快樂是超過作者的,因為讀者不需要感到困惱、焦慮,他只追求快樂。當你是讀者時,時常會感到很快樂。」雖然我認為,這只是過程論而言,就結果論而言,作者享有具體的果實,應該會比讀者快樂,但無論如何,他在演講中的這句話,確實證明他對閱讀一往情深。
波赫士十二歲就開始讀莎士比亞,當時全家人住在一棟設有圖書館的寬敞房子,圖書館有上千冊的英文藏書,他曾說,「如果要我指出生活中的主要事件,我會說是我父親的藏書。」
到了1985年,在他的閱讀經驗臻至高峰時,阿根廷的一家出版商Hyspamerica邀請他選出一百部偉大的世界文學作品,並為每部作品寫導言。雖然在1986年他因肝癌而去世之前,他只完成了七十四部,但這份書單卻很迷人又異於一般書單,例如他選了《金銀島》作者R.L.史蒂文森的冒險故事《新天方夜譚》和《馬克海姆》,以及H.G.威爾斯的《時間機器》和《隱形人》,混搭了奇異的聖書、9世紀的日本作家在原業平的詩歌和齊克果的沉思性質的作品《恐懼和戰慄》。
書單中還有一些作品值得一提,包括柯林斯的《月光石》、紀德的《偽幣製造者》、吉朋的《羅馬帝國衰亡史》、福樓拜的《聖安東尼的誘惑》、亨利.詹姆斯的《大師的教誨》、愛倫坡的《故事集》、杜思妥也夫斯基的《附魔者》、康拉德的《繫繩的終點》與《黑暗之心》,以及卡夫卡的《美國》與《短篇小說全集》。
2010年阿根廷國家圖書館展出波赫士手寫筆記、評論的書。
(法新社)
雖然波赫士所列康拉德作品是上述兩部,但他在追求女友伊絲特拉.肯托時送給她的卻是康拉德的《青春》,因為《繫繩的終點》和《黑暗之心》都是負面的,只有《青春》才是正點。無論如何,波赫士對康拉德作品是情有獨鍾的。
至於卡夫卡的作品,可以說,沒有其他拉丁美洲的作家比波赫士更投入卡夫卡的作品之中。波赫士在十七歲時就已經發現了卡夫卡,一生中也寫過有關卡夫卡的文章、為卡夫卡的作品寫序、至少寫了一首有關卡夫卡的詩,並且把卡夫卡的很多短篇譯成西班牙文。波赫士說,「卡夫卡注定要把人類的客觀環境和痛苦轉化成寓言。他以清晰的文體描述暗黑的夢魘。」卡夫卡對波赫士的直接影響見之於波赫士的一些作品,如《接近阿爾莫塔辛》、《通天塔圖書館》,以及短篇〈巴比倫彩券〉。
波赫士本來要寫導言的一百部偉大作品,他只完成了七十四部,那麼,其餘的二十六部呢?我從手中的資料可以推測到的有四部,即喬伊斯的《尤利西斯》、維吉妮亞.吳爾芙的《美麗佳人歐蘭朵》、紫式部的《源氏物語》以及但丁的《神曲》。
先說《尤利西斯》。1925年,波赫士在一本雜誌上寫了一篇書評,宣稱他是「第一個從西班牙世界旅行到《尤利西斯》岸邊的旅者」。1923年,詩人Ricardo Güirsldes給了他一本英文本的《尤利西斯》,西班牙文譯本要到1945年才出現。波赫士在書評中說,他沒有「在整個七百頁的篇幅中清理出一條路徑」,但他仍然很讚賞喬伊斯所創造出來的「總體現實」。他最終承認,這部小說的時標(timescale)具勢不可擋的力量。喬伊斯去世時,他又寫了一篇文章,談到喬伊斯獨特的文學風格,以及重讀《尤利西斯》的片段所帶給他的快樂。
就《美麗佳人歐蘭朵》而言,1934年,波赫士受託翻譯吳爾芙的《自己的房間》為西班牙文,接著又翻譯她的《美麗佳人歐蘭朵》,並說此書是「我們的時代最獨特和令人瘋狂的作品之一……它也是一部富音樂性的作品,不僅就文章的悅耳而言如此,就作品的結構而言也是如此」。
再說《源氏物語》。1977年,波赫士說,「我其實應該研讀東方語言的。我只經由翻譯管窺東方語言,但我已經感覺到它們的美所顯示的活力和衝擊力。」1938年,他在雜誌上評論亞瑟.偉利(Arthur Waley)英譯的紫式部的鉅作《源氏物語》,並說,19世紀之前,沒有一部歐洲的作品足以媲美紫式部的文章的高雅和她對人類心理的洞識。
最後是《神曲》。波赫士三十八歲時獲得第一份全職工作,從1937年到1946年,他在一間市立圖書館當助理圖書館員,利用坐電車通勤的時間在車上讀書。1977年,波赫士發表演講,描述他曾在偶然的機會在一間書店中發現由艾肯.卡萊爾譯成英文的但丁《神曲》,是適合放在口袋、隨時可閱讀的義大利文、英文對照版本,他閱讀此書,就像但丁教他義大利文。
不僅如此,1945年,在與女友伊絲特拉.肯托交往期間,波赫士會在晚上與女友在暗街上散步,用義大利文向女友朗誦但丁《神曲》中的碧雅翠絲請求維吉爾陪伴但丁走過「地獄」的詩行,然後問伊絲特拉是否要嫁他。波赫士去世前四年還寫了《論但丁的九篇文章》,所以《神曲》確實在波赫士的閱讀生涯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位於日內瓦的波赫士墳墓。波赫士一家於1914年搬至瑞士。
(法新社)
波赫士患了肝癌、自知不久於人世。他在日內瓦央求朋友寄書給他,都是他不曾在自己作品中提到的書,包括莫里哀的喜劇、拉馬丁的詩、古爾蒙的作品。原來,這些書都是波赫士青少年時代在日內瓦所讀過的作品。他臨終前所選的最後一部著作是德國詩人諾瓦利斯的小說《海因里希.馮.奧弗特丁根》,由德籍護士為他朗讀,度過等待死神的痛苦又漫長的時間。
最後,我們必須提到波赫士身為愛書人的一則奇特軼事。有一天,晚年目盲的波赫士由巴利尼護送,來到蘇格蘭的卡內基圖書館。巴利尼牽引波赫士的雙手去觸碰書架上蘇格蘭大文豪史考特的一本書。波赫士抽取這本書,像貓一樣舐著書的書脊。在被問及為何這樣做時,波赫士說,有些書應該用品嘗的,顯然是引用培根的名言。後來,在前往別的書架時,他甚至用前額抵在幾本書的書脊上。
其實,這種行為已超過bibliophile(愛收集書的人)和bibliophagist(愛讀書的人)的程度,到達了bibliomaniac(書狂)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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