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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鸚鵡所住】 陳淑瑤／X
◎陳淑瑤
◎陳淑瑤
自動借書機問是否列印收據，我的答案肯定是：印！
它發出類似清喉痰聲，「借據」冒了上來。我把書帶到另一頭蓋章，抹染藍印泥的幾個阿拉伯數字，表示三十天後的還書年月日，某人到此一遊。最後書被放入擺在閱覽室門邊的除菌箱，關好門，像等待爆米花似的，等待四十五秒倒數計時紫外線除菌。
關於為書除菌這件事，我想講給我媽聽，這會是她做夢都沒想到的，一件純情趣事。形容除菌箱的外形，像烘碗機、烤箱、防潮箱或保險箱，全是她不相識的機器；裡面呢？鐵架隔層，燈光明亮。也許她會問，書會熱起來嗎？四十五秒紫外線照射，沒溫度，來曬我們家院子熱天中午的日頭，我相信真的能殺菌，書香燙手，不僅書頁，平裝書封面若燒烤魷魚片那樣捲起來。
一本借來的書夾著一張A開頭的借書收據，條列六冊書，好像開給我一份書單，從古埃及象形文字到農業觀察，到前不久辭世的知名作家最知名的著作，接受他的建議，我預約這本名著。多少像我們這樣的讀者趕在這時候停車暫借問，「書在館：0」首善之都的庫存皆出列取暖去了。手機預約借書顯示流通狀態，我在「預約中，順位第六位」。
還書前我翻找夾在書裡的借書收據，那薄貼的感熱紙遍尋不著。X？如果有人借到這本書看到我X開頭的借書收據，會不會由A往外推，而知道這個人在偏鄉，或者出生在偏鄉，與偏鄉有地緣關係。收據上顯示的讀者證號即隱去末兩碼的身分證字號，我的X後頭跟著四個「2」兩個「0」，挺似鴨子列隊浮在水面，孵蛋於水面。
鴨子是能飛的，只要不剪牠羽毛，小時候在X島我看過大人把飛起來的鴨子抓過來修剪翅膀的羽毛，難怪大人罵孩子要說：翅膀硬了會飛了。只要不在眼前這村莊內，大人便定義為走失、流浪。牠其實也飛不高不遠，離地罷了，不知天高地厚。
X是限制是否定，是一把修剪羽毛的剪刀，從這裡出去的都會被剪成鴨子飛不高不遠，在另一個一定比較大的島和X島之間往返，練習飛翔。我所從來的X與我所去的X分道揚鑣，那個奇怪的童年是一個交叉點，一個根據地，生鏽地存在著。X島又像馬路對岸掛著一盞大燈的天台門塔，若即若離地把光照在我床前的篷櫥。
我將帶著一本書回X島，沒有任何閱讀線索，不走捷徑手機預約，爬紅磚梯上圖書室亂槍打鳥地借到一本書，怎麼就特別開心。瘟疫來襲書得除完菌才放心帶上床，打開艙門匆匆一瞥滿箱的光，關好門，放空靜候四十五秒；書在裡面做日光浴，行某種光合作用，這座島密閉，日光不外洩。●
■【鸚鵡所住】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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