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夏烈／小說、科幻、人工智能 － 2之2

◎夏烈

◎夏烈

AI寓文學藝術

傳統的八大藝術是文學、繪畫、戲劇、音樂、雕塑、舞蹈、建築，以及19世紀末才出現的電影（是科技產物）；20世紀有多媒體影音的動畫、漫畫、電玩等第九藝術（ACG）；現在又有網路藝術成就為第十藝術。十項中明顯有些動態的與電腦運作相關，當然AI伴隨已然登場，方興未艾。但是有些靜態的藝術是否會受到AI衝擊？而在文學領域中四大主要文體是詩歌、散文、戲劇及小說，它們如何與AI互動？或基本上無動於衷？

以戲劇來說，兩個聊天機器人模仿人類對話。是否產生貝克特〈等待果陀〉或是高行健〈車站〉的對話效果？因為兩個故事都講主角在等待永遠不會出現的人或物。〈等待果陀〉是兩個迷失的人物花了多天在等待一個叫果陀的人，他到底是誰？會不會來？為何等他？都混淆不清──劇的主題不是果陀，而是等待。〈車站〉中有一群人等在站牌下，過了多輛車都不停，突然人們發現已經等了一年了。又發現這是個停用的車站，但還是不甘心離開。劇場中如使用AI，就會和劇作家不斷探討，創造可能的對話及相關情節。而這些可能合理，也可能如〈等待果陀〉或〈車站〉般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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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是濃縮的語言，在四大文體中藝術性最高，篇幅及字詞最短，而它的意義常是晦澀不明。美國近期實驗發現AI創作的詩比詩人創作的詩還更受好評，更人性化，也很難分辨出是詩人還是電腦的創作。當然，這並不是給詩歌評論學者所做的實驗，可能因測驗對象是一般讀者，他們比較喜歡AI詩作的直接易懂，也因此容易被感動或起共鳴。然而，AI產生的詩可能還表現不出詩人創作的複雜性及深度藝術性。這一點，AI是否會進化，也只能說是「有待觀察」了。

對AI寫散文的觀察，更引起讀者思考文學與科技結合的成效或弊端。傳統的散文寫作重視語詞的和諧及統一，但是AI的運用可能導致在不同時空發生的事件混合交錯，那就不僅是寫作語詞風格的轉換，也有場景及情感的錯位。如此是荒腔走板？還是反而產生意想不到的美學效果？個人認為詞句風格及場景事件沒有統一的必要，就像新古典主義時期提倡戲劇寫作的「三一律」（Classical Unities），要求場景、時間及場景的規格統一。固然可以表現戲劇所需的張力、高潮及集中性，但也限制了作家的創造性，對文學發展有絕對的負面影響。在此，個人一向對修我「近代歐洲文學」課程的學生表示，文學的境界在於美學藝術性，載道及規格的思想性居次──這種觀點是主觀的，感性的，也是深沉的。

小說在20世紀變成文學主流文體，諾貝爾文學獎有超過百分之七十頒給小說作家。今日，小說創作已受到AI影響，因為：

1. 2024年日本首屈一指的文學獎「芥川賞」頒給九段理江的《東京都同情塔》。九段公開表示，她用了ChatGPT輔助寫作其中百分之五，甚至未加修飾。文藝界大譁可想而知。

2. 上海已出版一部百萬字的AI創作小說《天命使徒》。這部人機融合創作的小說由一位大學傳播學院院長主導。他透露團隊已規畫成立AI寫作平台「臥龍」，讓每一個對長篇小說寫作感興趣的人，都能發揮創意及想像力，創出屬於自己的作品。這種創作代表了什麼？文學將走向何方？因大陸與我們還是有相異之處，此處不予置評。

3. 前年三個學生期末急忙在「近代美國及日本文學」一課以ChatGPT所寫交報告，一眼看出不符所求，給零分。去年先警告不得如此，但使用Google、ChatGPT等修改為自己文字即可。

4. 繼ChatGPT後，最近DeepSeek出來，但是多久會被更新產品取代，乃是未知之數。大家拭目以待吧！

AI產生的小說可能有人物角色來歷不明，細節跳躍或重複，結尾混淆等問題，但解決這些技術問題都不困難。所以，AI已然降臨，甚至文學的編輯及校對工作都會與AI結合，節省編者、學者及大部書的籌畫者不少時間精力。

私人星空

AI語言已是人類語言的一部分，如今AI進入各行業，文學不可能置身度外。有不少評論認為AI創作是依賴已有作品的複製及改編，會導致文學的幽靈化。而且AI作品缺乏人類真正的情感和主觀意識，因此，它是否具有真正的藝術價值？然而，發展下去，AI在文學創作上愈來愈精緻、清晰、新穎及準確，甚至藝術深度超越了人類作家的作品。那麼，人類可能會陷入潛在的心理認知轉變，而去模仿AI的創作方式。也就是：究竟人工智能像人，還是人像人工智能？將是我們關注的重點。如今，AI創作挑戰了傳統文學創作的無盡邊界和悠長典範，但也拓寬了作家的思路及筆法，展現了無限的可能性。AI如將變成寫作工具，作家不善使用就可能被取代，被淘汰。以後，人工智能和人的創作，可能不是對立，而是相互滲透及融合。可能有一天，人類的審美將會接受機器的創作，那就是機器展示魅力時代的來臨。

我已逐漸老去，新的現象逐漸將我無情地取代及擊敗，然而尚未脫離這個世界。冬夜看到獵戶星座，突然感到莫名的激動，因為那是往昔幼時降臨台北，蘊含著神祕、聖潔與光麗的傳說，遐思與欣悅從未消失，我那深邃玄妙的世界依然靜默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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