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曾柏勛／在路上

◎曾柏勛

◎曾柏勛

習慣帶上小狗伴著一道旅行。

旅程中，我常懷疑，對於這麼苦心周折地長程遷徙，他究竟感受到的是什麼？

我一無所知，一如他被安全帶繫好在正後方的乘客座，我駕車，專注於眼前山路的上下委蛇，依循海岸波折，然後滑入不同市鎮鄉城的寬窄路口順憑不同秒數間隔而止止行行；在這般的彎直與動靜之間，我身後的他，他都做些什麼呢？注視窗外嗎，市招與流麗的霓虹，浮雲和飛鳥，乃至一盞況味曖昧的野燈，也許都不能喚起他的好奇與思索：為什麼來、為什麼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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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觀察到的，在旅程裡，他的樂趣其實很簡單很小：看我從行李袋裡變出食物，或是在純然陌生的旅店房間裡從事搜查與熟悉，拭淨四肢後縱情在尚未沾染他的氣味的潔白被褥上跳躍（噓！這是祕密）。隱隱然感到，這些簡易趣味，可能才是我與他之所以不斷奔波，苦情詢尋的答案。

相較我煞有其事執意發動所有感官來辨別、記錄，一切關於空間流動的表象，彷彿移動是種背負崇高意旨的探索，形神勞乏終究為了情感與生命的開闊和鍛鍊；他純粹多了，移動的目的，僅是像個無知小孩可以理直氣壯，將今晚原不屬於他的整齊床單放心地攪亂，天亮了也不必負責善後，因為明晚還會有另一套乾淨、一樣整齊的床被，等著他安心地弄亂。

跳脫與攪擾，在非常態裡拆解常態，這才是旅行，才是追尋的真相吧，與堅毅壯闊，憂鬱徬徨，與一切一切彷彿形上的、敏感的意義，根本無關。

當然，還有疲倦，這證成了旅程中的夜晚之所以應該擁亂一套新床單之必要。這些，他是比我懂得的。

唯一令他不解而我終於明白起來的，旅程中最莊嚴的時光，是在借來的空間裡等待泡麵逐漸柔軟時，我輕輕將一罐啤酒拉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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