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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極短篇】 陳三願／迷路
圖◎郭鑒予
◎陳三願 圖◎郭鑒予
柯景明是個多情的人，他容易發現人身上的優點，比如善良、比如開朗，柯景明總能一眼看見，然後傾心。現任女友小米，正是柯景明見她在路邊穿著志工背心，吆喝募款時認識的。他的前任則沉默寡言，喜歡帶著罐頭，到巷子裡餵野貓，當初柯景明僅是路過，竟徹底著迷。這使他的多情更加可信。
一個春寒料峭的二月，柯景明收到來自高中同學的聚餐邀請，那時他剛搬來台北，和小米同居半年。
幾年不見，老同學們個個出落成大人模樣：有人梳著油頭，西裝革履；有人來不及換下制式套裝，A字裙黑絲襪；更有還在讀書的，只穿帽T棉褲，輕裝赴約。
遠遠地，柯景明一眼便看見阿火。他還是老樣子，模特兒身材，劍眉星目，透紅的薄唇噙著笑，一副風流。黑色皮衣搭上水洗牛仔褲，襯得整個人的線條又俐落，又時髦。
阿火才到，就往人堆裡砸，少不得勾肩搭背、噓寒問暖。柯景明默默坐在一旁的圓桌，小口啜飲熱茶，視線不時瞄向人群。
一道勁力拍上他的肩，「還是這麼安靜啊？」阿火徑直拉開椅子，在柯景明隔壁入席。柯景明端起面前茶壺，替阿火倒了杯，熱茶暖手，氣息氤氳，他遞過去，莞爾道：「上班很累欸。」
酒過三巡，飯後茶涼，幾個同學趁著興頭，四處揪人續攤唱錢櫃，柯景明拒絕了，他說想早點回去休息。道別以後，柯景明理好外套，店門一開，寒意迎面而來，教人發顫。
「柯，你要怎麼回去？」阿火叫住他，話裡帶著點鼻音。
「搭捷運吧，我住天母那裡。」柯景明兩隻手插在口袋，偏過頭回答。
又是一樣的笑容。阿火穿上風衣，語氣隨意：「我順路送你啊！」話頭一落，他從車廂撈出安全帽，送到柯景明跟前。
柯景明看阿火，又看看他手裡的安全帽，接下了。
夜裡沿路燈火通明，街景跑馬燈似的，一幀換過一幀。他們不鹹不淡地閒聊，聊天氣、聊城市、聊最近看了什麼電影。
柯景明兩手緊抓機車尾巴，露在外頭的指節凍得僵冷，心卻熱。
「你還有想去哪裡買東西嗎？我可以陪你。」停紅燈時，阿火掀起擋風罩，回頭問了一句。柯景明知道他看不見，但還是搖搖頭，「不用啦，你下個路口紅綠燈放我下來就好了。」
最後一段路，柯景明盯著阿火後頸瞧，想：「他真好。」跟從前一樣。
在路邊停好車，阿火把龍頭一歪，方便柯景明下地，「謝啦。」柯景明摘下帽子還給他。
「好，下次見！」阿火朝他一笑，催動油門，混跡車流裡，再不見蹤影。柯景明立在街角，目送機車遠去，他抬頭看十字路牌，交錯指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口袋裡，手機隱隱震動，他接起電話──
「喂？明明寶，你在哪裡？快到家了嗎？」小米撒嬌的輕聲軟語，在夜風、在車水馬龍裡逐漸模糊。
──你在哪裡？柯景明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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