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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 馬尼尼為／我去香港寫作七天 － 2之2
圖◎馬尼尼為
文．圖◎馬尼尼為
每出一個捷運站，我都會被撲面來的熱鬧嚇到。比如去深水埗，出來那條鴨什麼街就是一個中午（還是一大早）就擺攤到晚上（？）的市集，我下午離開時還是熱鬧依舊。這裡賣的東西最令我大開眼界，都是工具類的，整個攤都是各式各樣的、同一類的東西，看起來都很壯觀，比如賣電鑽，就集合全部的電鑽；燈泡，集合全部燈泡；束口帶、鐵鏈都有集合，而且每攤的東西大同小異，我納悶有那麼多人需要買電鑽嗎？
去上環出站也是被嚇到，去油麻地也是，地面的密度對比地鐵站內，可能是一百倍。每出一個站，就大概聞到這裡是集中賣什麼、或是集中哪些外地人，有時明顯很印度、有時有越南，好像這裡集合了世界人種。有時賣中藥材、有時賣布料、洗衣機、舊貨、都會集中的。每一個地方動不動都會看到破爛的地方，城市再如何新，這裡沒有去掉這些舊的痕跡，奇怪還有很多很傳統的小攤，賣報紙餅乾、還有賣電話卡、還有一個人坐在那裡前面寫「換電池」，不知道是誰會去光顧這些小攤。
去灣仔。書店的電梯先嚇到我。是那種舊式的，按鈕是圓形的，按下去也不會亮燈，到的時候會很大力晃動一下。後來去另一間書店，又是這種電梯。找書店很難找，因為都躲在普通的大樓裡，幾乎沒有招牌，用地址找才找到的。
去旺角。放眼望去更是驚人。什麼周大福周生生原來都是賣珠寶的。仔細一看每一間裡面都有人。此生還沒見過這麼密集的珠寶街這麼多人在買珠寶。景氣有好成這樣嗎。
我常在吃飯的地方聞到消毒水味。凍奶茶，凍的要加三塊。他們很常用手推車。手推車送貨推車，在路面上咯拉咯拉很大聲。因為貨車大進不去很多地方。他們一天要消耗很多雞肉雞蛋。對雞肉雞蛋情有獨鍾，我看餐館工一次吃兩個超大的雞腿，什麼肉都是一整大塊的。
他們的地鐵、手扶梯很快。快到銜接時人要飛出去。要適應這種速度人要夠年輕。
每天我會按打掃，就是丟垃圾而已。不同的阿姨做的稍有不同。有人會幫我鋪床，有人會放多幾雙拖鞋、有人會放多幾包三合一咖啡、有人會多放一球衛生紙備用、有人連便條紙都會補。每天我都很想回去和我的貓鬼混，孤獨在一個陌生地方會讓人脆弱，我完全沒有和其他人說話的必要事，完完全全的自己一個人吃東西走路買東西。就算一個這麼需要孤獨的作家，真正放進長期的孤獨也會受不了，不過我真的不想和別人說話，我就要保留頭腦思緒的完整。
打掃阿姨有時會說，哎你沒出去走走。或是這麼早起啊。這附近沒東西啊。我們都要自己帶飯。午休只有一個小時。那裡不是有飯堂？那個排隊都花掉很多時間了。飯堂我好奇去過一次。先排隊點餐或機器點，然後到另外一個地方取餐。我一排隊，不到一分鐘就取到了一個用塑膠碗裝的飯。有點餘溫。不知道放在那裡保溫多久了。還給我一個醬油包。自己加進飯裡。沒香沒味。再不想去第二次了。
最後一天我再也受不了人潮和密集，決定走路去九龍寨城公園。打掃阿姨說，那裡很多吃的。我從住宿的後方繞過去，呀原來後面有這麼多東西，竟沒有走過來過。後面還有一間學校。這裡的學校密度不知是不是世界最高。走路要穿過一個公園區才會到。我爬上階梯，呀原來這裡可以跑步。不過接待我的人什麼都沒介紹，我在最後一天才發現原來公園就在後面。穿過公園走沒多久又看到學校，這裡沒有旺角的密度，有一間差不多只有三層的冷氣百貨，對面的街都很熱鬧。我無目的地走了一條條街。隨意找了間茶餐廳進去。偷看其他人在大口吃雞肉，全都是很大的分量。吃飽一路走回去。結束在香港的最後一天。一杯奶茶都不想喝了。
我覺得我休息夠了。睡飽了。明天早上早早起床去搭巴士去機場回家。全部都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及時可以做的。去做。
去香港最痛苦的是七天沒有貓可以摸 （當然此事和香港無關）這痛苦真的會致命的。
還有一件是七天沒紅茶喝，黑咖啡也沒喝到。有點了一次Americano，特地去非茶餐廳點的，結果也無法激起我的身體反應。最後一餐在機場點了一份餐，要喝什麼？我點了咖啡，結果又是加奶的，真是崩潰了。沒有紅茶，都是奶茶，只有一次在旺角後面的印度店，終於可以no milk。不過那天下午又覺得頭暈暈的，真是太可怕了。
還有七天沒吃到綠色的菜。真的回想起來都沒有。我就算點素食，也都是瓜類的，蛋很多。
搭機那天雖然是十一點多的飛機，我一點都沒有留戀地早早六點多去搭巴士。去機場的一個小時巴士車程，風景很好看，才看到綠色的東西了。巴士在機場區轉了一大圈，才發現它不是直達車，機場區很大每站都有要上班的人下車。到了後拉行李下車，全部人在一秒內走光。剩下我和另一個看起來是外勞的姊姊，她總共有四件行李，沒想到這裡沒有推車，也不知道推車在哪裡，也沒有指標指示出境該往哪裡。因為我時間多，我就幫她拖一件，她兩隻手加後背包都滿了。也許我們的下車點是後門之類的，很痛苦找不到出境的指標，明明在機場了卻不知方向。後來問人，我們是搭一個貨梯去到的。外勞姊姊很快找到了推車。和我說了很多次thank you very much。我們都沒有力氣多聊你從哪裡來要去哪裡的問題。
飛機竟然提早二十分鐘到台北，一切都很快，沒幾分鐘就出了飛機。走到過關處，早就看見外國旅客的排隊；去香港就是排了一個小時，只有國人可以快速通關；我去問工作人員，居留證可以辦快速通關嗎？我速速去在旁邊沒有人的櫃檯辦好了。一秒就順利出去。接著去等行李。每次等行李都等好久，這次也沒抱指望。要怎麼回家也還沒打算，最快的是坐國光號，不過它一小時只有一班。錯過去坐巴士轉機捷轉高鐵轉捷運。要四種車。時間會不會比多等一小時快一點不知道，要看接得好不好。而且拖行李好累，皮箱的輪子沒有很順。我繞了圈，站在行李掉出來的地方。喝從飛機上帶下來的小包裝果汁。喝完後，突然就看到我的行李蹦出來了，我全身醒來，一看腕錶還有五分鐘不到國光號就要走，因為迫切想更早見到阿美的鬥志，我拉了行李馬上上推車，一路衝出去。先找市區巴士的指標，然後問國光號在哪裡？下面。我按了電梯，如果電梯剛好有別人占用或是有多幾人要搭拉長電梯關門時間，我都會錯過那班車。因為我到的時候司機正要關下行李閘，我可是推著車一路跑去的。
接著就是摸貓抱貓東捉一隻西捉一隻。世界上的貓啊。神啊。我回到你的懷抱了。
飛機先是往後退，都是枯草地，遠處是大片大片的工程地，都是白土。飛機開始走了，整個機場晴空萬里。多少的飛機啊。多大的土地啊。看到海了。有飛機飛在海上。飛機加速了。告別了土地。告別這些和我毫無關係的熱鬧。很快就看不到下面的土地了。刺眼的光。霧茫茫的。飛機的冷氣有點冷。我開始肚子餓了。飛起來花了十五分鐘。就在天空上飛了。人都想要往上飛。往外飛。我不想了。我想安定。想和我的貓永遠在一起。貓不飛的。我們在地面上一起睡。
現在是順風，希望更快就可以到了。外面再好的風景我都不需要。最好的風景在貓那裡。現在外面什麼都看不到。孤獨的旅客。我不想再孤獨了。
我在這裡練習孤獨七天。幾乎七天沒有講話。去體會完全沒有親友沒有工作鏈。我只剩我自己。沒有工作地活著。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無聲的啊。
滿樹的嫩芽啊春天啊建國北路民族東路我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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