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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散文精摘】 廖瞇/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還有攝影家三叔公 - 2之1

2025/05/26 05:30

廖瞇的爸媽:小廖與阿美於菱天大樓庭院留影。(廖瞇提供)廖瞇的爸媽:小廖與阿美於菱天大樓庭院留影。(廖瞇提供)

◎廖瞇

先是聲音,而後是畫面。

媽媽坐在一台機器前,她左手拿底片,右手在鍵盤上按啊按,此時會聽到啪一聲,然後閃光,啪嗒,閃光,左手的底片就這樣一秒一下移動到右邊。接著是一條長長的照片,像河一樣從機器的尾巴吐出,然後喀嚓、喀嚓,變成一張張照片掉落。

廖瞇的媽媽阿美在自動放相機台前打相片,右手邊吊的是底片。(廖瞇提供)廖瞇的媽媽阿美在自動放相機台前打相片,右手邊吊的是底片。(廖瞇提供)

這是我對洗照片最早的記憶。1986年,我九歲。我在媽媽上班的彩色沖印店,盯著那台機器吐出照片。才九歲的我還沒想到要問,機器裡面發生了什麼魔法,可以把底片的影像變成照片,但有著另一個疑惑。

店門口貼著「彩色快速沖印」「四十分鐘快速交件」的字樣。我覺得很奇怪,四十分鐘很久啊,是一堂課的時間,四十分鐘明明沒有很快,為什麼要叫做「快速」沖印?

讀高中時,爸媽終於開了自己的店,門口仍有著「快速沖印」四個大字。店開了十二年,最終不敵數位沖印,爸媽決定退休將店面頂讓出去。我看著快速沖印那四個字,第一次問了擺在心裡許久的疑問。

「四十分鐘有很快嗎?」

「喔,因為以前要花更久的時間啊。」

以前洗照片沒有門市,只有工廠,全台灣的底片都要寄到台北沖洗。爸爸說得很輕鬆,我卻有點聽不懂。從前沒有門市?底片全都寄到台北沖洗?那不就要好幾天?

「對啊,不急的坐火車,急的坐飛機,洗成照片再寄回來。」媽媽說。

爸爸繼續說,從前沒有快速沖印機,那時洗照片分成好幾台機器,沖洗底片的一台,打相片的一台,沖洗相紙的一台,烘乾的一台,再人工裁切。「每台機器都很大,一家公司有好幾個部門,上百人。」爸爸翻開相簿指著一張團照。我看著照片,找著爸爸媽媽,他們的臉在團照中變得很小,但仍舊能夠分辨。公司員工在大樓前合影,大大的字寫著「菱天大樓」。

突然意識到,我是他們用洗照片養大的,卻對他們的工作一無所知。

廖瞇小時候與媽媽阿美。(廖瞇提供)廖瞇小時候與媽媽阿美。(廖瞇提供)

有記憶以來,媽媽就在洗照片,她一直坐在沖印機前打相片。而爸爸是拍照、修片、設定沖印機、換相紙、換藥水補充藥水、跑外務收件送件。一家沖印店只要兩個人就能撐起來,我沒想過在三十年前,洗照片是以工廠的形式存在。在某件專業上,從年輕做到老,在日文中稱為職人。但若用職人來稱呼我媽,她可能會說,什麼職人不職人,有一份工作可以做到老,很好啊。媽媽從讀大學夜校時進入菱天打工,到自己開店,一做三十四年。她的手拿過多少支底片?打過多少張照片呢?彩色沖印的黃金期,一天至少可以沖一百支底片,一支底片三十六張,一天是三千六百張。這樣乘一乘加一加,媽媽的一生,說是打過上千萬張照片並不為過。

廖瞇的爸爸小廖,在菱天擔任改色員。(廖瞇提供)廖瞇的爸爸小廖,在菱天擔任改色員。(廖瞇提供)

而爸爸是高工畢業,進菱天打工,後來成為手工沖洗組的組長。快速沖印機出現後,傳統大型沖印廠逐漸轉型成連鎖快速沖印店,他被派駐各家門市協助機器設定。曾因想自己創業,三進三出,也跟過堂哥去到多明尼加開店。我看著爸爸的一生,他不使用手機,不會用手機拍照,這個曾經一天拍五十組證件照的他,「啵!」一聲就能抓住最佳表情的他,當我拿著手機請他幫忙拍照,他總是說,「我是手機白癡」、「不要不要」。

廖瞇的爸爸小廖正進行照片品管,使用卷軸快速瀏覽照片,將不合格的照片做上記號。(廖瞇提供)廖瞇的爸爸小廖正進行照片品管,使用卷軸快速瀏覽照片,將不合格的照片做上記號。(廖瞇提供)

看著菱天大樓的團照,看著照片中的爸爸與媽媽,第一次,我對這張泛黃的照片有了好奇。我仔細端詳,第一排的中位,是個西裝筆挺的長輩。爸爸指著他說,這是爸爸的老闆,也是你的三叔公。

「你三叔公叫李鳴鵰,是個攝影家。」

爸爸的老闆是我們的親戚?而且是個攝影家?等等,為什麼我們姓廖,三叔公姓李?

「你的阿祖姓李,他給姓廖的『招』。阿祖生的第一個兒子要跟廖家姓廖,就是你阿公。第二個兒子跟你阿祖姓李。」爸爸說。

我一邊聽爸爸說,一邊 Google「李鳴鵰」:1922年出生於桃園縣大溪鎮的李鳴鵰,與鄧南光、張才是台灣攝影史中最為人稱道的光影先行者,三人以不同的寫實風格在四、五○年代獨領風騷,他們經常參與展覽與評審,提攜後進不遺餘力,被攝影界尊稱為「快門三劍客」。

接著是一張名為〈牧羊童〉的照片,然後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我盯著那張臉,覺得有點眼熟。

「我認得這個人耶,這個人買過書給我。」

我見過李鳴鵰一面。

為什麼會在李鳴鵰家住一晚,我已經忘了,好像是祖母帶我們去。雖然不記得原因,但記得他家很大,獨棟的別墅。媽媽說怎麼可能,她怎麼都不知道?「你會不會記錯了?」媽媽說,我們很少跟親戚往來,「而且我們住高雄,三叔公住天母,你們是什麼時候去的?」我說我跟弟弟真的去過他家,「我還記得隔天他帶我們去書店,說要買書給我們。」

三叔公說,一個人可以挑兩本。我心想這個人好好喔。不知是否是日後的腦補,腦袋裡有著三叔公站在書架前彎著腰,推開眼鏡瀏覽書籍的畫面。我繞了書架一圈,挑了《野性的呼喚》。雖然想再挑一本,可是不好意思,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挑。最後,三叔公自己選了一本書給我,是賽珍珠的《大地》。至今我還記得那本書的封面,一個中年女子畫像的鉛筆素描。

問弟弟對這件事有印象嗎?他從書架取了本書:「我的是《拍案驚奇》。」有弟弟的佐證,我確定這記憶不是杜撰。而當時還是國中生的我並不知道,眼前的三叔公是個攝影家,他對我來說就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

「你三叔公很喜歡攝影,後來他叫你五叔公去日本學沖印技術。那台快速沖印機就是他們公司代理的。」爸爸說。

三叔公是因為喜歡攝影,所以跨足沖印業?可是印象中我的父系家族並不富有,三叔公是在什麼情況下接觸攝影?

我對這個只見過一次面,現已不在世的三叔公,起了興趣。(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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