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湖南蟲／病著那時

◎湖南蟲

◎湖南蟲

病著那時我喝著一杯熱開水

馬克杯上的圖案是持著鋸刀的奈良美智娃娃

她髒綠色的裙子上有用外語寫的髒話

血滴像雨一樣從她嘴邊和刀子落下

病著那時我什麼也不想做

只想寫一則討拍的訊息給愛慕對象

說我現在好脆弱

請來安慰我

或欺負我。病著那時我清楚感覺到能量一點一滴消失中

喉嚨異物感如山路落石

身體一下發冷一下發熱一下發汗一下發瘋

病著那時我第一次認真看那杯子

上面印著發亮的燈泡和遭斬的花

查詢看不懂的英文字得出結果是畢爾包古根漢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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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杯子是水的單位那什麼是杯子的單位？

一個一只一籃一塊一本一坨一片

甚至是一遍

有何不可？

病著那時我想寫的只有這麼一杯熱開水的容器

娃娃血口尖牙

娃娃邪眼看天下

世界在她的眼底安然無恙受庇護

病著那時我餓著喝一杯熱開水

病著那時我看醫生吃藥聽從醫囑多休息忌吃辣吃冰吃炸物

忌看限時動態忌按愛心忌寄情於寫作忌抽象

病著那時我皮膚斑駁剝落眼神黯淡失焦緩緩閉上

讓自己靜止幾秒鐘

儘管世界一如既往公轉自轉

我仍思考宇宙裡如此多的物質難道不會有一顆立方體的星

難道不會有一顆地裂就流血的星

不會有一顆由龜與象馱著的星

難道不會有這樣的一顆星

讓我病著那時的胡言亂語都值得被愛被原諒

被診斷被治療被看著眼睛

看著你

病著那時我睜開眼睛只看著眼前一位杯子

病著那時我陷入細碎的睡眠喃喃自語

病著那時我仍舊做著身為而人

從來不想做的一切事

譬如洗衣服曬衣服收衣服摺衣服

病著那時我就是我自己不想做的一切事

想找個誰來做洗曬收摺

拆掉重縫每一顆鈕扣

每一個扣眼

你知道每一個扣眼都在等著正確的那顆鈕扣鑲入

病著那時我想的淨是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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