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plus．一人一故事】時間的密室

圖／陳佳蕙

文／呂政達

去妹妹家吃飯，妹妹說小時候，祖父希望我早點長大，讓我小學提早入學，買了課桌椅隨班附讀。

我說：「我怎麼不記得這件事？」妹妹說：「那是你的光榮事蹟啊。」我隨即回溯童年記憶，最早只能想起在幼稚園坐在旋轉地球儀，再來多半都是空白。好像4歲以前的我其實並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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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人呢？我無法像心理學家榮格在自傳所說，他記得兩歲時的事情。英國心理學期刊刊登過一篇研究，發現受試者說記得4歲前的回憶多半是假的，都是別人告訴他，或者看照片的記憶。心理學家解釋，因為4歲前還沒有發展出陳述性回憶，所以無從記憶，也無從說起。

所以，推想兒子也不會記得他4歲前的事，也許他記得某些片段，但沒有陳述能力的他們，也無從讓外界知道。

那段記憶的失落，實在可惜，藏著許多我們和兒子的寶貴時光。譬如兩歲時，抱著他經過台南的廟，他驚慌的模樣。譬如3歲時，他在洛杉磯的花園望著水流呵呵笑。那是時間給我們藏起的一間密室，就像哈利波特的那間密室，當你不貪求密室裡的寶藏，它才會開啟。

我時時想回到那間密室，裡面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但如果停留那個時候，我可以發現更多關於兒子的祕密──譬如如果4歲前做早療，會有用嗎？譬如，3歲那場在名古屋的旅行，兒子摔進古城的水塘，我可以看出自閉症的一些早期徵兆嗎？

那間時間的密室還藏著小時在台南的記憶，有位在東門路東安市場賣碗粿的老王，他有個自閉症的孩子，長得高高壯壯，在攤位邊幫忙收碗，找錢給顧客。嘈雜的市場中，這對父子只是一幅靜物畫，但那時候我覺得市場因為一個孩子的沉默跟著安靜下來，那竟是我對自閉症的最早印象，是這間密室最閃亮的寶貝之一。

四月間回台南參加高中同學的告別式，我就想帶兒子去東安市場，老王應該早就不在，但我好期待在市場的角落，看到有一個長大的熟悉身影，還在守著他的碗粿攤。所有密室，為他開啟。

喔，在50年後，你怎麼忘記時間是小偷，會偷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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