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白靈／戲外戲 － 《艋舺》散場後那晚

◎白靈

◎白靈

．

電影剛散

艋舺夜色尚未謝幕

走出戲裡布景的整排商家

遲遲未收工

．

紙金老店的八仙桌仍佇立

三百年古街一角

一位自戲中走出的兄弟

指間煙霧繞過我髮梢

我分不清 自己是觀眾

還是將走成一件 道具

．

祖師廟前 有人在換景

旗幟緩緩收起高懸的夜空

蹲伏的石獅剛抹上新粉

牆邊貼滿「角頭徵人」的小紙條

真假未明 或是劇中伏筆

．

蚊子從長巷深黑處走來

嘴裡啃著雞腿 說：

「你不是艋舺人，

你只是個觀眾！」

．

我退後幾步

踩入一灘紅

以為是血

細看竟是霓虹的倒影

．

妓女在巷口牆邊搖著蒲扇

「兄弟？還是戲子？」她問我

我不敢回答

怕一啟唇

燈就暗了 我就入戲

．

忽見和尚走過地藏王廟前

香爐的煙將他剪成兩半

一半說：義氣

一半說：生存

廟門突然闔上

像舞台準備打板

．

我開始奔跑

在變景的青草巷中閃躲

土角厝在左 廟口在右

而我 只是想尋找一個……

一個出口

．

Geta的影子浮映牆上

戲裡他死過一次

戲外竟仍存活

我摸摸胸口

尚未中彈

或許只因 輪到我時

夜 已太深

．

艋舺緩緩旋轉

恍惚是一座不斷換景的城

我被困在中場與

謝幕之間

．

穿越躺滿流浪漢的公園時

我不確定 是夢中未醒

或仍清醒著

只不願讓戲 太早落幕

．

■註：蚊子、和尚、Geta，均電影《艋舺》中角色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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