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林育靖／蘭心

◎林育靖

◎林育靖

好友玫雅鍾愛蘭花，每隔幾個月她添購新蘭時總會送我一、兩株。我將盛放的蘭花擺在門口，進出家門都歡喜。待蘭花枯萎，剪去枝條，擺上陽台，綠葉續行光合作用，隔年往往會再開花。當然也有一枯不復返的，蘭花固然不是需日日提心吊膽的植物，我還是在失敗的經驗中才漸漸找到訣竅。

前個暑假，玫雅送我一盆潔白秀氣的蘭花。那時她母親病了有一段時日，狀況正下滑。這株蘭異常早凋，不過兩週，花瓣即失去光澤，我還琢磨著哪裡照顧不妥，便接到她母親離世的消息。接著蘭花一朵一朵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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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雅很悲傷。我將這株蘭移至陽台，悉心呵護。希望可以長得好，來年開出美麗的花，我要將她回送給玫雅。在一群蘭葉盆景裡，我單只認得這株。其餘是陪襯，開不開花都好。

幾個月後，父親倒下。他住加護病房的那個月裡，我再沒有心思於洗衣時蹲下身子與蘭葉說話，但惦記著隔年之約，還是記得偶爾澆水。有天卻發現他盆蘭花發出新枝，並且不只一株。是兩株，而後三株，破了陽台上同時抽芽的紀錄。在第一個花苞揭曉色澤之前，除了小白蘭以外的十株蘭花，全都冒出新生枝條。那時父親已轉到普通病房。

我滿懷好奇等待每一朵加入妝點陽台的花色：飽滿純紫、紫底白紋、白裡透粉、白裡藏黃、黃花紫心……大方爭妍，或是玲瓏綻放，每一天都有每一天的進展。因為蘭苞終會顯現美麗容顏，我對父親微乎其微的進步有了無比耐心──他呆呆直盯遠方的無神雙眼，有天忽然眨了起來；將他的手舉到頭，他可以自己搔搔髮；扶他坐起，背靠軟墊，雙手歇在兩側堆起的棉被捲上，漸漸他頸子支撐得住，不會再前垂後倒；替他泡腳，向來不喜歡水溫過熱的他將左腳縮上臉盆緣；隔週，原本沒動靜的右腳也會在熱水中勾起大腳趾。我細瞧每一朵花獨一無二的斑紋形貌，讚歎。在父親毫不起眼的動作裡，歡呼。第十株蘭吐露花苞之際，小白蘭花竟也壓軸長出嫩綠的枝條。

眾蘭心暖，選在此刻同步齊綻，安定了我的徬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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