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極短篇】 黃暐婷／靈魂出竅

◎黃暐婷

◎黃暐婷

大三開學沒多久，我胃痛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已經懷孕五個月。我媽知道後把我趕出家門。我爸是小鎮銀行經理，她說我會害我爸在鎮上抬不起頭。我爸倒是一句難聽的話也沒說。他看著我收拾行李，輕輕歎口氣：「只怪我們命不好。」

我休了學。男友爸媽不想讓我進門，他二姊說：「不如來我們家待產。妳可以幫忙做點家事。」她跟她老公在客廳和廚房之間拉起一塊布，搬來一張單人摺疊床墊，當做我的房間。他們一早出門工作，深夜才回家。我每天幫他們洗衣服，刷廁所，偶爾收掛號信。男友放假才會來看我。家事做完，我就開始胡思亂想。擔心奶粉錢，寶寶健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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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陣子很流行冥想，說可以忘卻煩惱，放鬆身心。我對那種事一竅不通。我學網路影片在我的單人床上盤腿而坐，閉上眼睛，想著放空、放空。突然之間，整個世界一片安靜，只剩蚊子在叫。每隻蚊子叫的聲音不一樣，有高有低，就像人說話，我彷彿能辨別出牠們的個性。接著我視線一低，撞見自己雙眼輕閉，盤腿坐在床上。我心頭一驚。但我一眨眼，眼前見到的已經不是打坐的自己，而是那塊區隔房間的花布。我整個人好端端地坐在床上。

靈魂出竅。我心想，這就是別人說的靈魂出竅。人家說懷孕會改變體質，我就是變得會靈魂出竅。

後來我又練習了幾次。每次都是聽到蚊子聲，然後低頭看見打坐的自己。我愈來愈熟練。雖然肚子一天比一天沉重，但只要盤腿閉上眼睛，我的靈魂就能騰空而起。

有天男友期末考完來看我。我鼓起勇氣，說要表演靈魂出竅給他看。「會不會危險？」男友問，「妳肚子裡的孩子也會飄起來嗎？」

「我會變得輕盈，像是從俗世超脫。」

男友一臉擔憂。我抬起肚子放到盤起的腿上，接著閉上眼睛。靈魂順利升空。我變得比羽毛還輕。我俯視小房間裡的男友，那個盤腿的自己突然仰起頭，張大雙眼瞪著我。

「夠了，快給我下來。」床上的我吶喊，「不要每次都把這顆肚子的負擔留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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