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蘇吉／身體筆記

◎蘇吉

◎蘇吉

「你要感受你的身體，從頭到腳都要靠著意志掌握。」

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身體與自己的心智逐漸陌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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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原初的記憶，應該是從拿不到高處所擺放的物品開始的。墊腳、伸手，力不從心，不從所願。指尖搆不著的不只是高處的餅乾、玩具，也是心智與身體分道揚鑣的關係。

緊接著的是跑得不夠快、跳不夠遠，再來腰痠背痛、肩頸緊繃。按摩師傅說這是筋膜沾黏，要透過拉伸、揉捏才能將其舒展，人體才能回到原本的運作狀態。

「你要想像自己的尾椎、胸椎各有一個樞紐，一次一個樞紐向下彎曲，再歸回原位。」

在教練的指導下才感受到脊椎能夠不是鐵板一塊。終日坐在電腦面前，案牘勞形使得脊椎與骨盆歪七扭八。如何透過想像使得人體的功能回到原有的狀態？如何想像兩個不存在的樞紐，來調度三十餘塊椎骨？

吐氣、捲腹，把身體的潛力透過想像激發，伴隨拉伸而來的是中氣不足，全身緊繃疼痛。腰痛、背痛，上臂疼痛，哪處感到不適，才想起自己與身體部位的勾連關係：牽一髮動全身，拉伸一處所致的疼痛也是一場頭到腳的肌腱、關節總動員。

痛覺與身體覺察的連連看，痠麻的不是再是「這邊」與「那邊」，你在疼痛當中發現了它們的名字。拉筋儼然成為痛覺的認識論。

「每天都要花時間練習這兩個動作：『貓式』與『牛式』，才能夠有更好的身體姿勢。」

我要如何想像一個人，成為一隻貓？或是一隻牛？

貓式要將背部拱起，集中力氣想像肚臍被無形的力量向上，帶往天花板，人體就會像一頭伸懶腰的貓咪，人貓之間的差異在於，人做這個動作時充滿艱辛，而貓呢，還有著能搭配一個哈欠的餘裕。「肚臍向上走」，教練這樣跟我說。總會想像一絲細繩把身體提起，像是要將靈魂從這副過於沉重的肉身中抽出，三魂七魄被拉出軀殼，連帶著身體如貓發懶，卻是盡全力緊繃的弔詭狀態。

牛式截然相反，盡可能想像背部下凹至極限。貓式中的細線被剪斷，換來的是一道無形的巨大力量向下探去，整個背部如一條下彎的鐵軌，名為苦難的列車高速駛過，暢通無阻。隨著氣息吐納將頸部向上延伸，沉重吐息好像一聲「哞～」的牛叫。嗥叫聲幻化成人類的歎息、呻吟，牛喘月是因為怕熱所致的幻覺；人的苦歎又該怎麼從外部得到一個原因？甚至是一個解決的方式？

要成為「正常」的人：行得正、走得直。要先學會成為動物，像貓一樣、如牛一般，最終才得到成為真正的人的資格。吸吐拉伸交錯，時而曲折時而陡險，錯落跌宕的是人生也是人體，苦難當中，肉身得以賦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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