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玲
母親打電話來，買好苦瓜要我記得回家拿。
「嫁去人家，不要老是這張苦瓜臉，要多笑一點，知道嗎？」結婚前幾天父親這麼告訴我，殊不知我的不苟言笑其實遺傳自他。
自小我耐得了苦，喜歡苦瓜。白色或濃綠色果，紡錘形、短橢或長橢形，鼓著一顆顆珍珠，色形優雅如白玉如翡翠，苦瓜臉？想必是厭惡苦瓜之人的貶詞吧！
牙疼折磨我一年，母親聽聞我早餐改喝綠拿鐵，降血糖勤喝苦瓜汁，她每天上市場，買小農栽種的苦瓜，清洗乾淨，燙過分類，叮囑我切段的是打果汁，切片的拿來炒，還貼心附上鹹蛋和小魚乾，若隔幾日沒回家拿，父親就叨念苦瓜住在冰箱太久。
午後抽空回家。父親年近九旬，思慮清晰，每日必定讀報，他感歎無力行走的腳，連去信箱拿報紙都吃力，他身上一塊塊瘀青的皮膚發癢，久治不癒，不如理個光頭清爽，還有頻尿、小便滴滴答答的惱人攝護腺，他哀傷老朋友都離世了，他用「茫茫渺渺」形容生命的困境。
我嗯嗯地點頭，撐著裝上牙套高低難以咬合的左頰，一邊撫慰他，一邊想著還未交出的計畫案以及家裡未完的事務……昨夜自律神經失調發作一夜失眠，頓時，頭又劇痛起來，等等我，我奔去廚房，打了兩杯苦瓜汁。
對苦瓜敬而遠之的父親先是皺眉，喝著喝著說這瓜中的苦滋味還挺順口的，父女倆苦中作樂，和歲月參透的回甘對飲一番。
「每天回來喝苦瓜汁吧！」父親淺淺淡淡地說。我點頭允諾，母親笑了，恐怕她得在陽台搭棚種瓜了。
我沒告訴父親，苦瓜裡我加了純正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