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男女 鬈髮男與女孩還有狗

孫其芳

鬈髮男，西方人，國籍不明，長手長腳瘦高個子，一頭棕色Q捲頭毛下是五官尖翹的臉孔，蓬鬆頭髮蓋住年輕的額頭眉耳，讓他那張絕少表情、總是繃著的臉更為尖窄。

臨近大學附設了語文中心，地緣之故，這大學城區旁的社區住了不少外籍人士，鬈髮男是其中一位。因為見到的次數多了，我對鬈髮男的形貌竟恍然生出相熟且好奇之感。鬈髮男總是獨來獨往，哦不，他還養了一隻狗。他遛狗、他倒垃圾、拎一堆什物走出超市，都是一個人。社區裡異國風味餐食店很多，週末晚上起，往往有這一群那一撮夾著菸握罐啤酒在店門口談笑的外國人，不過鬈髮男從不屬於他們其中之一，若說起他的友伴，常由他牽著散步的那隻小狗似乎是唯一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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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偶爾看見鬈髮男加入大學體育場內踢足球的外籍人士中奔跑競逐，那也許是他生活中少有的歡快時刻，但他依然平靜無表情。鬈髮男像是一支反復倒帶的默片裡的一員配角，規律、沉默地執行他的角色。

一位從西方國家來到遠東居留及讀書工作的年輕男子，孤僻、寡言，肯定是宅男，無誤。

直到那天在超市貨架旁，看見鬈髮男跟一位女孩走進來，他們站到冷飲櫃前，女孩轉頭對鬈髮男不知說了什麼，一頭直黑長髮拂過他肩頭，鬈髮男臉上出現一件稀罕事物，他笑了，鬈髮男竟然笑了！

連日陰雨後的某個晴天，陽光朗朗，小公園旁轉角又看到鬈髮男，這一次他手上緊牽著的，不是狗鍊子，而是冷飲櫃前一同選飲料的長髮女孩。鬈髮男嘴上嚅嚅說著什麼，女孩朝他肚子輕搥一拳，鬈髮男嘴角漾出笑，緊繃的五官舒展開來，此刻的他跟他養著的那隻馴良的狗兒還真像，只不過這次被馴養的是他，他被一位女孩的愛馴服了。

公園裡孩童喧譁追逐，幼嫩笑聲一波波傳來，鬈髮男握著長髮女孩的手和我交錯而過，我聽見她的聲音，也頭一次聽到鬈髮男的說話聲。像是看到一場戲終於有個Happy ending，我也忍不住打心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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