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紀事簿 舊書店

@黃麗蓉

這幾年來，我又重新回頭逛起舊書店。

唸文組的我，在學生時代就是舊書店的常客，但年輕女子的特有潔癖，讓我實在很難愛上舊書店裡燈光昏暗、空氣滯悶、書籍堆得亂七八糟的環境。不過教授指定的書籍很多又難借，阮囊羞澀的我只好在台大、古亭一帶的舊書店，繞繞轉轉大半時光。我總是一邊緊捏著書單，一邊蹲坐在書堆中翻翻撿撿，心情在渴望與失望間不斷上上下下。而舊書店的老闆，不知為何都是看起來很難相處的老頭，藏身在陰暗的櫃台，滿臉不悅地睨視著店內的一切。

畢業後踏入社會，揮別了陰陰冷冷的台北，也揮別了舊書店，轉身走入新書店，誠品、金石堂、政大書城和街頭巷尾的書店都曾餵養過我不少精神食糧。這些書店，或連鎖，或獨立，但個個都空間寬敞明亮，空氣間瀰漫著新書特有的清香，吸引我駐足其間，流連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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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網路書店鋪天蓋地的競爭下，周遭的新書店陸續關門。能撐下來的，往往走上複合經營的策略。有的增設文具區，有的供應餐飲，有的結合文創展演、社區經營。不少書店裡的副業甚至喧賓奪主，走進書店，濃濃咖啡香掩鼻而來，幽幽書香早已隱而不現。雪上加霜的是，隨著出版業的不景氣，新書的類型越來越趨單一，放眼望去幾乎都是理財、減肥、親子、旅遊、勵志等實用性書籍；文學區早已成為輕小說的天下。入書店常空手而回的我絕望地感覺到自己已被時代狠狠地拋棄在後。

於是我又回到舊書店。舊書店往往只有書，滿坑滿谷的書，從入口處蔓延到屋底深處，從腳底板堆疊到天花板，沒有盡頭，佔滿每吋空間。晃著晃著，突然眼角掃過一本久違的書冊，就像在街頭與一位失散多年的老友乍然重逢。剛開始還會因歲月造就的痕跡與隔閡感到陌生，但只要交談個幾句，就能重拾當年心意相通的感受。書本是所有人創的物品中，最能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即使褪了色、有了黃斑、多了缺角，依然不減損其價值。

現在的我，少了必讀的書單，有了更多的餘裕留給舊書店的人群。帶著文藝味道卻裝扮狀似遊民的男子、拼命搜刮早期偵探小說的高中生、佔據書店一角專研羅曼史的婦女；還有居然敢和酷酷的老闆笑談創作或開店甘苦的「大膽」客人……。舊書店的客人彷彿都沾染上一股神祕的氣息，我常思索他們的身上有著什麼樣的故事？而我會不會在無意之間撞上一位隱身在書界武林中的奇俠？

歡迎來逛舊書店，讓一本好書，因為有你，生命得以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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