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頻道粉絲團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離畢華／誰托住了那一縷花魂？
圖◎盧兆琦
◎離畢華 圖◎盧兆琦
老夫妻過日子，有什麼好說的？不過都是雞毛蒜皮。
生命中的春夏都經過了，現在正是停車楓林晚的時序，在沉暮秋光中凡事凡物都髹上一層薄金，並不耀眼，卻持續泛出靄靄光澤。再過些時日，想必也會從相看兩不厭過渡到相看兩相忘、彼此請問對方「你是誰」吧。
沒想到整理櫥櫃的樂趣這麼多，一個個紙盒搬出來，因為經過大半輩子，加上紙盒上並未註記裝的是什麼什物，就像拆禮物的感覺，那一對小男生和小女生帶著好奇和興奮，待拆了開來，不就鍋碗瓢盆罷了。
當然不只鍋碗瓢盆就罷了，小男生和小女生展開了回憶之旅，像看著自己的前世今生，或者，父母親大人的今生前世。這組印著電力公司鉅工發電廠紅字的飯碗，都將近九十年了，是年節時台電福利社發送的。這組大同出產的碗盤組，當時不知是哪位兄姊收到的貴重的禮物，捨不得用，至今包裹得嚴嚴的，一拆封，宛若剛出窯似地亮出釉光。還有母親年節拜拜時專用的小碟小碗小酒杯，隻隻玲瓏小巧，也非小巧到不能盛裝飯菜啦，就是正可擺上一桌葷葷素素的，尤其那小酒杯杯體泛著青瓷的光，還開了片，惹人握在掌中把玩。有幾隻六角形玻璃杯，是當年贈送客戶的禮品，因為質地好，自己留了一組，原是用來喝威士忌的，可自己卻不愛威士忌，光留著。又有旅行各地帶回裝飾用的瓶啊缽啊盆啊種種，家中沒有酒櫃，無處擺放；擺在書架又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地格格不入，因為就是少了異國風情的那一回事，所以就打入了冷宮。
最多的就是飯碗、菜盤和大湯碗，女兒新婚和夫婿回香港，返日本前先回台灣，為的竟是扛了一大組大陸製的杯碗瓢盆給家裡使用，連湯瓢調羹都是瓷製，釉汁淡淡，薄胎細花，淡雅有緻，可也壞在一個薄胎淡釉上，薄得盛了熱飯或熱湯簡直端不住，燙手。倒也將就用了好幾年。我自己卻一直用的是大碗紅花滾金邊的專用碗，這種平價餐具，洗兩、三次，金漆便逐漸脫落，正好可以進微波爐和烘碗機，忒地方便。
女兒回家來，嫌餐具老舊，尤其擺著使不上用場，「丟了吧。」說完拖著上商場採購新品。東挑西挑，整座餐具區來來回回仔細看慢慢挑，豈奈現代餐具已混合國際設計感，要挑到能「宜家宜室」，配合廚房和餐桌風格和色調的物件還真有難處。只好定調以淡青和乳白為主色調、並以簡單樸素的形制為首要。忽地眼睛一亮！這一組碗盤光光怎麼沒發現？！碗身如乍放荷包，碗身外緣下端飾有條紋，軟如蕊心一般，正是冰清玉潔的模樣，又看到置放一旁的菜盤子，活脫脫就是一頁荷葉，卻又比荷葉色澤清淡到有似汝窯，有那麼點「蓮花溫碗」的神韻，胎骨是淺灰透青，因為釉汁瀅瀅厚厚所以釉色溫潤柔和，拿到手上細細摩娑，意外發現老花眼忽略了荷葉上滾滾雨珠，那該是利用乳濁釉燒出來、或說滴流出來的白釉。後來爬網一查，驚喜於她是仿自室町中末期大窯的地方傳統圖案「一千段」，稱之為京千段盛皿，真是一件簡單大方又不失文人氣息的現代瓷件。當然就放入購物車了。
一邊洗餐後碗盤，一邊捨不得將眼睛移開那些個盤子。這時廚房方窗斜進一抹夕陽餘光，已是夏末，那光色和溫度恰適軟暖，在夏天爭先恐後綻放的繁花，這時該逐漸褪下華麗的衣裳換上織入溫暖秋陽的夾衣，靜穆地等候純白的季節來臨吧？只是，流理台上、眼眸之中、心的房室之內留下的這片荷葉，托住了誰的花魂？●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