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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好色極短篇】 紅
◎張維中
自從她的前男友消失以後，她整個人就變得更加歇斯底里。原本做什麼事情就容易分心的她，這下子簡直精神分岔到了回天乏術的地步。
前男友失蹤的這一個月裡，她分岔的情況已嚴重到讓所有員工不知所措了。在她的身上，沒有輕重緩急之分。比方說，她明明正在替客戶挑選發表會上適合搭配的花材，因為花香的關係讓她打了個噴嚏，她就會開始上網搜尋資料，花上五、六個小時的時間，研究哪一種花不會讓人過敏。布置會場的時間迫在眉睫，員工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建議她倘若真的很擔心，可以在會場放置幾台空氣濾淨器。不說還好，這一說之後，她就全神貫注地轉而研究空氣濾淨器這件事，甚至還撥起越洋電話跟綠色和平組織聯繫，索取綠色會議的相關資訊，目的是想辦一場不會暖化地球的發表會。幾天過後，她終於獲得對方的拒絕，而公司也丟了這筆生意時，她才終於想起，自己只不過是個負責裝飾會場的花店老闆而已。
她歇斯底里的分岔狀況還表現在了花色的搭配上。她總是在和幾個花藝設計師討論並拍板定案設計方向後，就在作品將完成之際，大驚失色地喊叫：「感覺不對！跳TONE了！」設計師問她，那麼什麼樣的感覺才對呢？遺憾的是，她知道她不要什麼，卻說不出她要什麼。偶爾設計師忍不住會追問，她就會回答：「太溫暖又太可愛。」這讓設計師聽了更傻眼，最後只好把所有看來「可愛的」花都全部摘掉。
後來，員工發現一件微妙的事——只要不用到紅色，她就不會有意見。她忽然間就痛恨起紅色來了。不只花店不再進任何紅色系相關的花材，就連她身上的穿著打扮和民生必需品，也完全不見紅色的蹤跡。
在她身上唯一無法控制的會出現的紅色，只剩下她的月經。偏偏她的經期變得很混亂，而且經血流量多得誇張，就算她做了妥善的保護，公司裡任何一個她坐過的角落，經常還是會沾上她的經血。
「真痛恨身上那些去不完的紅！」
有一天，當她忽然在一陣寂靜的當下爆裂出這句話時，所有的員工都哀傷了起來。大家忽然間一點也不怪罪她了。他們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的男友甩了她，緊接著竟然又離奇失蹤，才導致她的精神崩潰。現在，大家可憐她連生理都亂了分寸。
周遭的朋友都要她去看醫生，但她堅持她的身體沒有問題。
我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她總是把這句話藏在心裡，然後，每天晚上，當她回到家把幾個大鍋子從冰箱裡拿出來，看著那些被磨成稀爛的屍塊時，就會忿忿地念起來：「有問題的是他的身體！」
她搞不懂已經冰在冰箱一個月了，這些爛肉泥為什麼還是會冒出紅色的血水來？每天夜裡她拿毛巾吸乾血水後，白天就換她出血；晚上經血停止了，就換屍塊出血。這些去除不盡的紅色的循環，使她痛恨極了。
她很煩，可是沒辦法。她還是不想那麼快處理掉他。她要把他再冰一陣子。她覺得，既然他嫌她不溫暖，那乾脆就讓他冷到底。
第二天上班時，她想到昨晚屍塊的血水出得特別多時，又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真痛恨身上那些去不完的紅！」
花店裡的員工聽到了，看了看她，忍不住難過地墜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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