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讀疫】孫梓評／傳染的可能

◎孫梓評

◎孫梓評

〈破壞分子〉（收錄於《新郎》）哈金著，金亮譯，時報出版

哈金（1956-）小說好看，可讀完感覺脖子被扼住般難受也是時常有的，比如《新郎》裡開場的短篇〈破壞分子〉，不過幾千字，時空是文革結束已邁入鄧小平時代的中國黑龍江省極東，化名木基市的佳木斯，在大學教哲學的丘老師和他的新婚妻子午餐時遇上警察找茬，無故演變為「擾亂破壞社會秩序」遭捕。原本經歷過下鄉的知識分子心裡不怕，最終卻因三個月前染上的急性肝炎復發，只好「被認罪」，內心湧動著極大憤怒的丘老師尋思如何復仇――小說結尾：「在一個月之內，木基市有八百多人感染了急性肝炎。六人死亡，其中包括兩名兒童。沒人知道這個病是如何傳播開的。」

短短篇幅，時空細節，人物困境，心理轉折，以及復仇的巧思，盡在其中。絕妙的篇名除了指涉不同人物，更進行了意義上的翻轉。警察濫權的社會，荒謬會傳染，恐懼也會。人的存在被扭曲，更多時候還扭曲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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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金自云，當《新郎》在中國出版，〈破壞分子〉和另篇〈荒唐笑話〉未經告知即被刪除。這不奇怪：當小說愈靠近真實，愈挑動極權者神經，愈需要被遮掩，一如香港政府以最快速度抹白電車站旁的抗爭塗鴉。當〈破壞分子〉所述後卅餘年，推特上流傳已逝武漢眼科醫師李文亮一紙簽訂於2020年1月3日的被訓誡書，竟仍與小說中丘老師遭遇如此雷同，我們自然知道：不帶控訴氣味的小說又比抗爭標語更危險，一旦讀者猛然在繼承而來的熟悉的悲哀中醒覺，那份覺醒也會傳染，「沒人知道這個病是如何傳播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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