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愚人圖鑑】 黃麗群／愚人的深夜

◎黃麗群

◎黃麗群

隨散的日子過久了，深夜也不再深夜，或者說深夜於我已失去了某種心懷貽蕩的面目，那種子時的喧囂丑時的熱鬧半夜三點的顛倒或者四點的惘然，已經全部攤平在桌上成為我左手邊的熱茶、面前的電腦與右手邊的麥片粥。我經常天全亮才睡，午後醒來做做事，晚飯時間「午睡」一下，過了晚間九點才開始生理與心理上都真正清醒開始工作的一天。年少時深夜帶有各類刺激禁忌曖昧暗示，如今想幹嘛幹嘛百無禁忌，也代表沒有什麼可稱刺激。

其實我向來睡得晚，二十五、六歲那時，經常在週末的午夜過後，去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敦南誠品，午夜人太多，過了兩點半就好了，特別是下雨日，時間於此像被一頁一頁裁落意外地好消磨，進門先從左手邊開始翻雜誌，一路向右飄移到底，偶一瞬間會有這是自家圖書室的豪華幻覺，但視域中每會閃現各種根本不可能買回家的書，馬上就很清醒。年輕時，對此多少不以為然，現在覺得其實書店得有些「你不想要但總有人需要」的書才好。

請繼續往下閱讀...

十多年後，就像深夜已經不深夜，書也已經不必在店裡，書店要謝幕了，我其實不記得在那裡讀到或買到過什麼振聾發聵之物（應該也是沒有），也不會將一切修辭為「書本與紙張的撫慰」，然而對於天性乾燥、總在社交的反方向者，這種動搖的時間帶，有個非常平靜的地方可以去實在很好，且這個平靜地方必須符合乾燥與各自孤立的內在核心，有其風格，但不必有主張太強烈的店主性格。這一點就沒有比連鎖書店更適合的。至於麥當勞或者後來的便利商店，那都燈光太坦白太亮了。

當時一切無何有的躁動與不平坦，我隨手扔在書店的木階梯上。離開時天際幽青如僧袖一拂。

那個年紀解決不了的事，如今多半解決了，終究沒解決的，也已經顯得很不重要，或許是如此的心情，使得愚人會像這樣不可抑制地講起些古來。最近，我開始偶爾晚上出門見朋友，大家相對而坐時我常想起：這好像是我未成年時很嚮往的大人生活，跟幾個朋友上館子，愛叫什麼叫什麼，在漂亮的小店裡喝了一杯酒三更半夜才回家。只是當時不會想到，現在感覺人生最放縱最有挑戰性的，反而是早上五、六點，先不睡出門走一圈，買份新鮮的熱早餐，中西式不拘，但有熱豆漿最好。真是很久沒有做這樣的事了。而此後若打算在買早餐前，去書店枯遊少時，也就沒有地方。●

■【愚人圖鑑】隔週週一見刊。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