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第十六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6】 曹瑋／放風

◎曹瑋

◎曹瑋

星期一，上午：放風。

一串碰撞擦響的鑰匙聲，在走廊上弔詭徘徊，他遊蕩至門外，便可清楚聽見與鑽孔穩合插入和扭轉。匡啷！沉重的鐵門開了，狹窄的廊道上，一群人並排成三路，等待所有鐵門開啟，等待更多人加入行列。

服務員在前方吆喚，一聲：齊步走！連同我三列隊伍，像三隻病懨懨的百腳蜈蚣，伴隨著藍白拖啪噠啪噠聲彳亍前行。一二――一二，答數！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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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台前有個岔口，可以向左亦可以向右，領頭的毫不遲疑向了右拐，篤定跟隨的眾人，不會背棄他往另一方向前行，若換成是我，絕對也是如此，因為這個方向是今天上午唯一的目的地。

阿福到我後面說：這條道路他走了十七年了，除了星期六、日之外，其餘五天所累積的里程數，應該也快到家了吧！

「真的快到家了嗎？」我回頭望著他。

「快了，若沒算錯，只須再走一年吧！」

穿越最後一道隔離的鐵門，在結束狹仄的走道之後，頭頂低沉的壓迫感頓時消失，替代冰冷水泥的，是一片明亮和煦的藍天。曾經，對這樣的天空不抱有任何遐想，更是不在乎它的存在，然而，頭頂這片天空真的長著四邊，全是鐵絲網圍成固執的對等，未親眼看見，難以想像這會是鐵窗內的天空，雖是同一片藍天的延伸，卻有著被禁錮的悲哀。和曾經的天空不盡相同，所以我注視著它，日子久了才發現它和我一樣，這片天空失去了自由。

藍天白雲象徵著自由，諷刺的是，近兩千五百人的自由也被拘禁在同一片天空下，失去自由是什麼感覺？很難說得明白。我在這處天空散步，不是遊蕩，是不得離開。受到拘禁的不只我一人。是一群人，像造巢地底的群居螞蟻，分工挖掘周遭掩身的罪惡廢土，不顧汙塵無盡堆疊；就只有一個目的，等待「回家」的消息。

這處天空下，除了阿福執意參與跑步外，盡收眼底的，尚有這裡那裡三五成群的張王李趙，籃球架下爭奪唯一橘紅的小撮人影；架高網子分隔兩側的排球互擊；手持球拍將一球羽毛送往對方兩人。所有屬於球類的運動，煞有其事地將球不間斷地往天空推送，像一種公開的儀式，把每個人心中最完整的嚮往，寄託圓滿的球體，用雙手使勁向天祈禱，讓湛藍的天空，將衷心的希望和思念，送回遠方的家鄉。

家，就在同片天空下的另一方，距離有多遠？公里數不是正確的計算方式，應該用好幾百個好幾千個二十四小時來換算。

「時間到了！集合！」

一聲劃破天際的吆喚，迫使我們聚集合體，成了方方正正不見任何個性的蟻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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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審意見】

受刑人日常

◎陳素芳

以所剩刑期換算離家的距離，以畫面，聲音，展開受刑人日常一景，扣緊主題外更讓全文聚焦明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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