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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延長賽Round3】 曹馭博提問，蕭詒徽談《鼻音少女賈桂琳》： 為什麼一開始，傘不是被這樣發明出來的呢？
■蕭詒徽，1991年生。政大中文系畢業。曾獲第十二、十五屆林榮三文學獎．新詩獎首獎。作品《鼻音少女賈桂琳》、《一千七百種靠近》等。
曹馭博：《鼻音少女賈桂琳》同時擁有堅定的直述與聰穎的問句不費解，卻深刻無比。在我看來，詩意並不一定是「可解的謎語」，對詒徽來說，詩意是什麼呢？
《鼻音少女賈桂琳》
蕭詒徽著，蕭詒徽出版
蕭詒徽：如果不只討論文字這個形式，我認為詩意是在看似無法連結、或單純尚未被建立連結的認知系統當中，創造／發現比現有已知連結更加貼切、貼切到甚至讓人覺得這是一種全新的發明，的詮釋或表達。
我很喜歡用反向傘這個產品來比喻這件事。就製作上來說，它僅僅只改動了傘骨關節的方向，甚至在張開之後外觀和一般的傘並無二異，但這個關節的小改卻解決了數個重要的問題，讓人覺得，「為什麼在最一開始的時候，傘不是被這樣發明出來的呢？」
整整一千年傘的歷史中，直到近十年才有人創造了反向傘。我覺得人類世界中就像這樣，充滿了「其實可以如此」、但卻沿用著現存的理解而尚無人想去改變的漏洞。這些漏洞看起來並不是漏洞的模樣，但確實僅只是被暫時堪用的理解或說法支撐在那裡罷了的一切。
詩意是創造出點明這些漏洞、並隨著時間能讓人心理解「那個漏洞可以如此補全」的瞬間，或者補全它的那件事物本身。而我覺得更迷人的是，此刻補全了漏洞的東西，隨著時間也可能會變成新的漏洞，因此這個世上的一切永遠沒有密封的一天。
曹馭博：這本詩集有豐富的語尾助詞與排比類疊（repetition），不但使節奏輕盈，也助長了口氣的鋪排。您是怎麼看待詩歌的「口氣」？
蕭詒徽：早期的我，覺得複沓善於提供字詞出現在某一處／下一處的合理性，這個方式除了對大部分的作者來說是便於取用、成本較低的途徑之外，對讀者而言也是閱讀過程中面對作品所欲傳達的新領悟、新感覺時的一種緩衝。
假設每個作品的終極目標都是讓讀者在閱讀前和閱讀後有所不同，如果這個過程太過劇烈陡峭，通常會形成一種排斥感。當然，也存著喜歡閱讀陡峭作品的讀者。我覺得創作《鼻音少女賈桂琳》中作品的時期的我，正處於注重詩的說服力的狀態，而當時的我沒有從作品意念的雕琢著手，而從你所提到的口氣著手，讓它們變成了並不陡峭，但終點也並不遙遠的東西。
要比喻的話，可能就像為食品添加食用色素那樣，在營養甚至味道上幾乎沒有影響，但確實因為變得鮮豔飽滿，而成為了某種意義上更美妙的食物。直到今日，我依然不覺得色素是全然負面的東西，或者說，這個過程中真正負面的東西並不是色素，而是人類本來就不是那種能夠決絕地，只吃對自己有好處的東西的動物的這件事吧。
多數時候人們不是用腦子用餐，而是用眼睛、舌頭和鼻子用餐的。我猜，過去的我是這麼想的。
曹馭博：「你為什麼不學十二月呢？／十二月走／會把那一年帶走／／你總是像十月／十月離開以後／還有一個長長的冬天」。您最喜歡哪個月份？書寫的時候會受月份或季節影響嗎？
蕭詒徽：我喜歡冬天，低溫讓我的身體不流汗，而寒冷可以用衣物解決，所以冬天時的我的身體感覺比較像是受到意志控制的乖巧的東西。我喜歡這個感覺。我覺得身體通常浪費時間。
除此之外，因為可以穿比較多衣服的緣故，若說每件衣服都是一個脈絡，那麼冬天時我可以最完整地在我身上放置這些脈絡。而這是因為，我覺得我是一個並不擅長被去脈絡觀看的人。我不是在說我的裸體不好看，而是，當我走在路上人群裡，如果沒有交談、沒有履歷、沒有關於創作的展示和認知的話，我對他人而言其實是個一無所有的人。
我想我在冬天的時候寫得比較好，但是寫得比較少。原因都是因為我喜歡它。
曹馭博：切換文類（散文、報導、詩）書寫時會有陣痛感嗎？
蕭詒徽：我很想說會，但其實不會，但不是因為我的能力如何，而是因為我很幸運地目前沒有被逼著需要在短時間內從A切到B的處境。因為相隔的時間足夠，所以沒有什麼瞬間轉向的難處；也或許「隔了比較長的時間」本身就是一種隱性的陣痛？
把一秒鐘裡承受到的痛苦，平均到一個小時來承受，便能誤以為這一切沒有感覺。目前的我大概是這樣。
曹馭博：後記說這本詩集是「放下之書」，您的下一本詩集有計畫了嗎？
蕭詒徽：我想，這就是上一題裡說到的情況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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