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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週末.藝週推薦紀錄片】林靖傑導演談《他還年輕》:文學的秧苗從土裡長出來

2022/08/28 05:30

《他還年輕》海報,聶永真設計。

專訪/黃秉睿 圖片提供/目宿媒體

編輯室報告:

以詩人吳晟為主角的紀錄片《他還年輕》,歷時四年製作,除記錄吳音寧「北農事件」,吳晟期許知識分子參與社會的挫折跌宕;亦透過詩意悠長的鏡頭,等比例還原吳晟耕耘種植的願想。今日刊出導演林靖傑訪談,可一窺紀錄片創作者心境。《他還年輕》9月2日全台上映。

★★★

與林靖傑(1967-)導演相約在他的工作室,除了能貼近導演的創作源頭,也得以遠離外在環境的喧囂,他一邊泡茶,一邊說:「這樣才能展開內在的對話。」正如他所看重的文學家紀錄片要點:「導演的才華展現於對話。跟作家與作品對話,以此加強給人的印象。」影像敘事的功能應是用以完成作家:讓傳主更為立體、更能夠被觀眾所理解。

或因如此,林靖傑以攝影機整地作畦,在影像中闢出一片土地開展對話空間、與吳晟的生命相互攝/涉入,鏡頭連結此端彼端,引領觀眾走入「他」的世界。

導演林靖傑。(林靖傑提供)

奔流的溪水/灌溉的渠水

曾執導以小說家王文興為傳主的《尋找背海的人》(2011), 林靖傑直言王文興與吳晟是「兩個極端」:前者極致地屏除一切外界干擾,全然立足寫作者一個人的囚籠中專注創作、錘鍊;後者則如樹木落地,欲將根系不斷向外、向下擴展,觸及社會、與人連結。

過往的島嶼寫作紀錄片著重作家內在的探索,然而吳晟在作品籌拍之初直截了當拒絕了此般路線。「他認為假如要拍,意義在於要拍出他是一個『社會型作家』,如果沒拍出來就沒意義。」林靖傑吐苦水似地表示:「大家會以為吳晟的紀錄片好拍,其實很難。」

吳晟是一位具親和力的長者,作品也因平易近人且貼合土地而擁有廣大閱讀群眾,許多人因此認為,要將他搬上大銀幕重新介紹給大眾並非難事。但作家本人所強調的「社會型作家」為何?又要如何融入影像當中?讀者想看到詩人怎麼從土壤中栽植出精煉的字句組合成詩篇,吳晟所談,卻更多是與政府單位斡旋以取得造林地的過程。

觀眾的期待如此、作家的自我期許堅若磐石,創作團隊又有自身的期望,如何從中調和出兼顧三方的作品,便是林靖傑最大的挑戰。當觀眾想像在影廳中感受或奔放或恬靜的田園溪水,吳晟卻希望自己是以灌溉土地的渠水之姿被看見。

從製片方給定的一年期程,到導演要求的一年半,最後延長至超過兩年的拍攝時間,林靖傑始終不變的計畫,是透過慢慢耕耘的蹲點方式,留下關於詩人的真實印象:「有時候拍紀錄片是這樣的事情,要用時間來換。」因此兩年期間維持著雙週到彰化溪州一趟、每次持續三到五天的作業。

「有些人宣稱拍一個作家花幾天就可以把劇本寫完、再花幾天就能拍完。那是另外一種做法。」《他還年輕》裡不見其他傳記作品慣於描述傳主生平,或文學家紀錄片中經常使用、邀集同代文人受訪的做法,「當然那種紀錄片也有精采之處,但是既然被攝者不是不在了,這個優勢幹嘛不好好利用?」

「當你可以直接貼近被攝者,貼近他的生命,彼此互相熟悉、互相涉入,更深地攪進彼此的生命,那個過程呈現出來的,更立體、更真實、更有血有肉,更有靈魂。」林靖傑將鏡頭跟緊詩人、對準他這兩年多的生活,試圖透過這一輪深刻的切片,映射出吳晟的生活。也許不若架構明晰的紀錄片那樣得以完整交代作家的一切,然而真正意義上的「完整」,實際上也不存在。

於是《他還年輕》妥適地收攏了吳晟的兩種樣態,蓄水池般匯聚了兩道水流,輝映著溪州的樹與土、詩人的光與影。也因著機緣巧合,記錄下近年吳晟最與社會接壤的重大事件。

《他還年輕》工作照,右為導演林靖傑,左為吳晟。

表水。伏流。暗渠

2017年6月,吳晟之女吳音寧就任台北農產運銷公司(下稱北農)總經理,數個月後因一連串事件引起媒體輿論,也連帶使得吳晟一家出於政治因素受到大眾檢視。《他還年輕》的拍攝剛好是從吳音寧上任之初開始,經歷新聞熱度的高峰、到其離職,最後約略結束於吳晟完成回顧事件的《北農風雲》(2020)一書。整個期程幾乎與「北農事件」及其餘波重疊。

「老實說,那個時候我們極不願意放入北農事件。」憶起此事,導演仍然面帶掙扎。整起事件牽連甚廣,無法用三言兩語交代清楚,更何況是在一部文學家的紀錄片當中,不僅會壓縮篇幅,也可能使作品失焦。「我們一開始一直想要逃避,覺得北農事件太沒有文學性,太講不清。」

倘若北農事件沒有發生?「那可能會更像一部帶點侯孝賢風格的紀錄片。」談起對作品的想像,林靖傑這樣回應。原先一年多的拍攝會聚焦於吳晟家的三合院,以及他廣植林木、為紀念母親而命名的「純園」。三代家人的生命流動在此熠熠生輝,一如過往吳晟詩文所流淌的對於家人的珍視。但也因為如此,北農事件所帶來的影響才成為描繪吳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北農事件使吳晟煩心獨坐純園。

「那兩年,吳晟這個作家的生命狀態、心靈狀態,注意力完全在這件事。」對摯愛家人的攻擊、對其農土之愛的質疑都令吳晟飽受煎熬。這般幾乎摧毀他的重大事件,在一部希望留下作家精神切片的作品中,如何能夠避開?「他的文學根植在土地、根植在社會現實上。既然這是吳晟,那我們就面對他吧。」

即便下定決心將事件收納其中,導演形容在一年多的剪輯過程中,每天作業都像「走鋼索」:多放一分北農事件便可能毀了這部片,少放一分又會顯得不輕不重,無法說服觀眾吳晟所經歷的苦痛;是要將其集中在前半部了結,抑或分散在全片,都是必經的拿捏與取捨。

最後林靖傑選擇依照時間序,用最簡單的結構呈現作家在兩年中遭逢事件所經歷的轉變。吳音寧於2018年年底卸任,激昂的表水看似回歸平靜,「但事件成為伏流,那個傷還在。」政治人物、媒體言論、網友謾罵仍不時出現,如潛伏地下的水流那樣偶爾冒出地面,也促使吳晟動筆寫下梳理事件、抒發己聲的《北農風雲》。

「你不會覺得它是有文學性的書,但他非寫不可,必須整理消化,往前走,他就得進入這個過程。」如同社會色彩鮮明的事件本身,似乎不應該出現在一部文學家紀錄片中,一本社會觀察著作可能亦非文學讀者的首要興趣,「但對作家來說這個歷程很重要,也許他下一本書會因為這本書有不一樣的躍進。」

在思量「(非)文學性」的內涵時,身兼文學寫作者與影像工作者身分的林靖傑也反身自省文學家紀錄片是否僵固於既定的樣貌,「什麼是文學家?文學家應該是什麼樣子?我相信這對島嶼寫作系列來說,也是很好的發酵。」

吳晟翻閱《吾鄉印象》。吳晟書桌一景。

予伊慢慢仔流

電影中每每經歷有關北農的言詞激辯後,下一顆鏡頭往往會轉向在林園從事例行農活的吳晟。在一切髒水潑灑、話語戕害之中,「有一條軸線是始終在進行的,那條軸線是他的理念,他對土地的信念,他想要去推動的種樹、對土地的愛,是他停不下來的事情。」汙穢的黑水不斷灌入,作家卻能以其堅定不移的價值觀做為清澈的活水源頭,抵禦外在惡意浸染。「正是有那個事件的齷齪跟糾葛,我們才能比對出這條軸線的可貴。」雖然北農事件令導演頭疼,但從這個角度來看,或許算得上是因禍得福。

吳晟在溪州鄉圳寮村莿仔埤圳。

書寫也是作家治癒自身的途徑,「我們其實一直在找機會回到文學,終究我們是要看到文學家吳晟,而不是社會運動家吳晟。」因此紀錄片後段也終於能看到較多與文學和土地直接相關的事務,包括吳晟以駐校作家身分在東華大學與新世代寫作者交流,以及因詩集英譯本在美國出版,前往北美拜訪亦師亦友的作家聶華苓、瘂弦。

吳晟在溪州鄉田野示範挲草動作。

這趟文學旅程,呼應著片中吳晟夫婦所進行的濁水溪踏查之旅,從片段流域,望見整道水脈的綿長。詩人筆下的文字與眼中的景色相融,「這也是吳晟相對其他作家紀錄片不一樣的地方,因為他的詩都來自土地。」攝影機來到濁水溪下游,望見經濟活動導致環境滿目瘡痍,「當你在讀吳晟的詩,覺得那麼美的時候,他的奔走與呼籲,你真的從文字感受到了嗎?我們將他的詩加上畫面,衝擊應該會加倍;反過來也會對吳晟的詩更有感覺。」苦痛與美好,繁茂與衰老,都是整體生命的一部分。

如同詩人思量老年心境所寫下的〈晚年〉:「如果還有什麼堅持/我只確知/我雖已老,世界仍年輕(節錄)」,人不可能不老,但就像不斷隆起的山脈、持續奔放的溪流,在無限延伸的文學世界裡,他還年輕。

吳晟在書房埋首閱讀寫作。《他還年輕》劇照,左為吳晟妻子莊芳華,右為吳晟。

林靖傑導演小檔案

.2011年執導紀錄片《尋找背海的人》,入圍第48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獲「最佳剪輯」;獲第八屆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台灣評審團特別推薦獎」及「國際長片競賽優等獎」

.2007年執導劇情長片《最遙遠的距離》,獲威尼斯影展國際影評人週最佳影片獎、第九屆台北電影節評審團特別獎

.獲「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時報文學獎」散文首獎

.畢業於輔仁大學大眾傳播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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