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限制級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根據「電腦網路內容分級處理辦法」修正條文第六條第三款規定,已於網站首頁或各該限制級網頁,依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規定作標示。 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TICRF)網站:http://www.ticrf.org.tw

【自由副刊.第十八屆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獎首獎】王仁劭/三合一

2022/11/21 05:30

圖◎吳睿哲

作者簡介:

王仁劭,1995年生,彰化人,今年畢業於東海中文研究所,曾得過幾個文學獎,不吃木耳,喜歡打撞球,興趣是面不改色地說謊,搬到台北後立志絕對不在電扶梯左側快走,但不曉得能堅持多久。

得獎感言:

謝謝辛苦的主辦單位和評審,以及東海容忍我的老師們。

還有總是突然(截稿前一天)收到我傳作品後,就得立刻替我閱讀的朋友們,你們讓我順利成為一個情緒勒索高手,功不可沒。

以及最後……沒有最後了,這種三段式落落長的得獎感言根本不會有人看,以為我不知道喔。

……好啦,謝謝八年前對我說那句話的妳。

◎王仁劭

★★★

◎王仁劭 圖◎吳睿哲

終於理解為什麼會被拐來養鴿子。

那天有人找貴叔,一個約五十歲,理平頭嚼著檳榔的男子,想要看之前過五關的鴿子。

閔良在打掃鴿舍時告訴我,是線西一間塑膠大廠的老闆,員工有六十幾人,我從小窗戶外瞥一眼,說他開的只是Toyota的Town Ace,小貨車基本款。閔良罵我戇呆,掃把一扔,拽著我走到隔壁。

看到貴叔先指著牆壁諸多照片,解釋鴿子來自哪個家族,從比利時買來的種鴿生平戰績輝煌,後代的選手鴿也都有不錯的成績,作育、作出、使翔皆是自己一手包辦。

貴叔介紹完後便逕自走去二樓的鴿舍,將天際王子抓下來交給對方。

玩賽鴿的人都有一套大同小異的評量標準。眼色桔黃與西仔是大宗;再來摸翅膀、尾巴,講究手感,拉開時羽翼結構不能分岔,像百葉窗那樣櫛比鱗次;肩得寬恥骨要強硬等,甚至因南北氣候不同來選擇鴿子的體態。

貴叔人不高但有股凜冽的威嚴,話不多,只講重點,平日跟閔良的互動極不像叔姪。

「阮做比賽粉鳥攏是看兩點,仝會當互補無。」趁著男子在檢視天際王子時,貴叔說明。

所謂互補:速度快配體力好、頑黠的配溫順的。

我就是聽到這句話,才想通為什麼閔良找我一起養賽鴿。從二十三到二十七歲,他每半年都跟我借一萬五,說一定會還,其實以我跟他的交情來講,借出去就沒想過要討回來。

三個月前閔良突然發訊息給我,四個字,去看戶頭。

他總共匯了八十萬進來。

「參加比賽至少要十五羽,我每次都幫你報了五羽。」他說。羽就是隻的意思,然後他叫我一起幫他養鴿子,獎金對分。

「怕家人知道的話工作就不要辭,反正你是新車業務,有底薪。沒輪到留守車行就早上開完會後來,你不是都要拜訪客戶?現在一樣,只是客戶變鴿子。」

之後我每天下班都去看一次帳戶,在ATM前不斷微微點頭,像鴿子於地啄食混合穀物。

八十萬,他一定也有拿,卻還有八十萬。

兩個禮拜後我到伸港,閔良似乎早預料到我會來,從頂樓抓起音速飛將,上次參賽十五羽中唯一撐完五關的。

「就知道你跟鴿子都會回來!」

原來那就是貴叔說的互補。

男子摸著天際王子似乎很滿意,想了一下,然後跟貴叔說一百。

阿莎力。但貴叔依舊沒表情,只將沖泡好的鐵觀音遞給對方。「歹勢啦,猶毋過出一百萬買你囝,欲賣無?」

閔良對我使眼色。「叔叔,我們去買飼料跟土塊。」

繫好安全帶,手剎車才剛放我立刻說:「一百萬。你叔叔對鴿子這麼有感情。」

「媽啦你以為喔,如果他真的不賣,連泡茶給對方都懶。」閔良翹著腳繼續說。「太少,萬一那鴿子的後代又過一次五關,你都沒在聽,獎金池跟檯面下的金額根本不能比,押對了,幾千萬都有可能。」

閔良搖下車窗點菸,哈一大盆。「老實說我會賣,誰能保證下次也贏。」

每次比賽少至五千羽,多則兩萬羽,從資格賽一路到第五關,飛行距離逐次拉長,最後歸返率幾乎不到百分之一。出一萬隻賽鴿,九千九百羽回不了家。

去哪了?喪失方向感落在海面上的、中途體力不支的,也有飛往廈門一帶的逃鴿。

「做父母的比較疼小孩,還是小孩疼父母?當然前者,所以我才說別當養鴿家,要當鴿養家。」

閔良說貴叔養賽鴿養到妻小都跑了,六坪大充斥噪音跟鳥糞的鴿舍才是他的家,能飛回來的鴿子才叫爸媽,哪有什麼不能賣的,錢的問題而已。

「不過幹咧,一百萬在面前,你賣不賣?」他將菸蒂往車外一扔,轉頭問我。

「撈到一票就要閃人了,別想留我。」

閔良沒說什麼,只是竊笑。

鴿子巢居在浮晃水晶體,羽翼敞開如角膜遮蔽了視線,我要等牠們衝出眼眶,伴隨著哨聲回家。

養鴿家或鴿養家,不變的是家的位置。對,撈一票,他媽的閃人,回家。

台灣的賽鴿跟國外不同,鴿子一生只能參加一次比賽,都是半歲鴿子,方便夏冬季都能參加,鴿子滿四週就要帶去協會,在翅膀蓋章拍照存檔,好讓主辦方在比賽前能確認是同隻鴿子。

閔良說玩賽鴿的多半都是有歲數的人,像我們這種年紀要不根本不懂如何訓練,要不沒錢入行。貴叔算半個強豪,不只教閔良養鴿要訣,還提供優秀的種鴿給他。

「你要惜福感恩。」

蓋完章後帶著鴿群去打巴拉米哥疫苗,防止鴿子染巴拉米哥病毒──前期水便、食欲降低、精神萎靡,後期影響至神經系統,歪頭斜頸、無法站立、羽翼下垂。

真正養鴿後才知道,費心耗神,飼料的選擇重要外,還得定時投藥,餵保健食品,像益效菌、電解質、綠色精套水等,我撒著大把飼料,閔良在一旁記錄每隻鴿子的食量。

二十四隻鴿子擠在天良鴿舍,閔良說前八隻是我的,看是要給牠們取名字還是純叫號都行,總之要能認鴿。

「飼料用較多矣,夏天由北海轉來是對頭風,粉鳥愛有體力。」貴叔的聲音從門後傳來,指令簡潔扼要。

現今賽鴿多為海翔賽,由協會派船統一載到外海放飛,早期還有陸翔賽,我聽貴叔說陸翔比賽退流行是因為作弊情況屢見,加上鴿子在山區容易被人抓走。

「按怎作弊啊?」我問。

「上蓋簡單就AB舍啊,嘛有注藥仔矣,類固醇,彼款粉鳥咱正常飛直線攏袂贏。」貴叔冷笑。「幹伊娘咧,阮是一隻粉鳥飛轉來,人看到是規車載去報到。」

賽鴿是這樣的:協會根據每間鴿舍的位置不同,來分別計算所需花費時間,例如我們的鴿舍要在五小時內飛回來才過關,遠一點的可能就五小時十分。

鴿子一飛回來,腳上的電子腳環經過閘門都會記錄,到鴿鐘打卡,再印出上頭時間。

問閔良什麼是AB舍,他又扯到美樂蒂。

「例如我們報名的鴿舍在彰化,其實桃園也有一座。訓練鴿子認桃園的鴿舍為家,鴿子一到桃園,人早就在那等,接著專車飆回彰化,再送去協會,兩個家的意思啦。」閔良講完後又說:「哦,就像你去台中找美樂蒂時,那裡才是你真正的家。」

之前他看到我跟美樂蒂的聊天紀錄,說唉唷你對客戶賣車賣到開始噓寒問暖,再點開美樂蒂的大頭貼,媽咧,這女人幾歲了。

閔良說我中了美樂蒂的毒,怎麼會愛一個比自己大九歲的老女人,不漂亮也不有錢,眼睛不曉得被什麼糊成一團。

還能是什麼,我的眼睛裡只有鴿子。

「你住海邊仔?管人遐爾濟,飼好粉鳥啦。」貴叔碎念。

「無啦阿叔……彼查某有翁呢!我是共伊苦勸,莫予查某勾去。」

「連炮都沒打過是要勾什麼,來掃鴿子大便跟換土塊啦。」我說。

「我清掃鴿舍,難道是你要來訓練鴿子嗎?阿叔咱後禮拜欲開始飛喔。」閔良嘻皮笑臉。

「一點鐘就好,毋通過頭。」

我跟閔良將二十四隻鴿子按號抓回一格格的鴿子公寓,接著照貴叔講的,在舍訓前要先建起鴿子的地盤性,伸出手掌不斷朝方格內的鴿子們揮動挑釁,鴿子感到領域被侵犯才更有家的概念。

眼睛直盯手掌,鴿子張開雙翅,橫移踩著碎步,發出嚕嚕聲,幾隻脾氣暴躁的甚至作勢啄咬,緊張地來回跳躍。

我給其中一隻取了名字,三號的小冰糖,並非外形上與眾不同,而是最溫順的鴿子。

一個禮拜後的舍訓是最基本的練習,只讓鴿子在附近繞圈,熟悉環境。閔良跟我踩在藍色鐵皮屋頂上,我手執長竿綁上旗幟,若鴿子想偷懶飛回家,就得揮舞桿頭嚇阻,閔良拿著望遠鏡觀察鴿子的紀律性、飛行狀況、速度等。

「跑來養鴿子,是不是因為美樂蒂?」閔良說。

「哭枵啊,想發財啦,賣車要死要活還要看客戶嘴臉,不努力做功課沒人理年輕業務,努力點就是從早忙到晚上十點過後,哪像現在,鴿子休息人也就去吃飯睡覺。」

「講到重點了,這裡只會操鴿子……十一號愛飛不飛的,我看不適合參賽。」

「不過養鴿子的開銷好大,叔叔怎麼有辦法全職養鴿。」我問。

「高中畢業那年,他養出一隻伯馬鴿。」

「賺多少?」我好奇地問。

真的好奇。伯馬台語發音像「半罵」,比賽中唯一飛回來的一羽,除獨吞獎金池外,要是還有跟協會暗賭,我無法想像金額總數。

閔良放下望遠鏡,轉頭說:「怎麼不問曾經輸多少?嬸嬸都帶小孩跑了。幹,連怎麼配種作育都不清楚,別肖想伯馬鴿啦。」

「問而已,是在雞雞巴巴什麼。」

「旗子收起來了。」他說。

訓練結束,哨音響徹田間。鴿子陸陸續續飛回來,一進鴿舍就狂喝水,我留意著不讓鴿子攝取過量水分,否則飼料一吃,到胃裡遇水泡發膨脹,下午就不用飛了。

閔良還站在屋頂上,有兩隻鴿子停在鴿舍外踱步理毛,就是不進鴿舍,我一看,是他說的十一號,還有小冰糖。

「嘖……這種最麻煩。」閔良開始不斷趕著鴿子。「最怕飛回來的鴿子不進鴿舍,沒辦法記錄時間,差幾秒就有可能失格或名次被往後擠。」

我告訴閔良,這場景我看過,但不是鴿子。

有次送美樂蒂回家,車子到了大樓外,美樂蒂突然說再多繞幾圈好嗎。

繞去哪?不清楚,反正家裡沒人,還不想回去。

我知道美樂蒂不會邀我進她家──她跟她先生的空間。那也無所謂,我就在附近轉圈,後來乾脆將引擎熄火,她也就不說話了。我窺視美樂蒂發呆的樣子,手指捲繞髮尾,偶爾迅速看我一眼後又將頭轉回,像解不開的密碼鎖,我放棄揣測。

閔良聽完後滿臉不屑。

他說我才是美樂蒂的鴿子,排除萬難也要飛去那。

圖◎吳睿哲

鴿子天生具有歸巢的本能,即使到了陌生異地,體內彷彿內建GPS,加上能看到數十公里以外的高超視力,就算距離家有一、兩百公里,要飛回來也並不難。

鴿子返家固然重要,但在賽鴿人的眼裡,快才是最值錢的。

讓鴿子飛行速度提升的方法有許多,前天貴叔買回來一大袋的沖天炮是一種,我只是有點猶豫。

「看到鴿子想飛下來,就點一根;若是隊伍太整齊,也點一根。角度要喬好,炸到阿叔的鴿子他會殺人。」閔良說,將線香遞給我。

「一定要這樣嗎?」我問。

「你的八十萬也是炸出來的,到底想不想撈一票?」他反問,接著將鴿群接連放出來。

「幹,炸就炸,炸死最好,飛不快的鴿子有什麼用。」我說。這是半氣話,但閔良似乎很認同。

「飛不快只能拿到鴿園換飼料,或是送給親戚燉。」他歪著頭想了一下。

鴿子聽到鞭炮聲緊張就會加速,為了後續長途的飛行訓練,速度一定得往上催,同時也是讓鴿子比賽時能免疫突來的聲響。

後來跟美樂蒂分享我是如何炸鴿子,以及鴿子在空中逃竄的景象。

引信到底,沖天炮上揚,短而促的聲響就像賭客的金流,當耳朵清楚聽到振動翅膀的頻率加快,二十幾隻鴿子在空中甩過發出啪擦啪擦的聲音,就知道這真的有效,真的能賺錢。

繼續點下一支。鴿子以繞圓的方式反覆出現在眼前,牠們有兩個選擇,要不飛得快,要不飛得高,只要想休息就是朝鴿群後方炸,練習時間也從一小時提高為兩小時。

閔良說,兩小時,不多也不會少,鴿子就是好好待在天上,誰都不准下來。

領先群逐漸被炸出,食量大脾氣躁的二號、十號、和十九號總是飛在最前頭,但這三隻離獎金的模樣仍只有個輪廓。

「這樣牠們還會想回家嗎?」美樂蒂問。

我很想反問她,那妳怎麼還不離婚。

彼時群鴿振翅抖擻,遠颺無際空中,如果歸巢是天性,牠們還能去哪。

「有隻鴿子好像妳,之後我會帶牠們去外縣市放飛,一起去。」我說。

離開舒適圈,距離資格賽兩個月時開始飛長途,從三十逐次加到兩百公里,以前太遠的話會統一讓鴿車運送,司機匯集不同鴿舍的選手鴿,在南北海岸或東部進行放飛。

閔良知道我喜歡開車,把運送鴿子的工作交給我,他跟貴叔要留守在鴿舍記錄時間,如果有鴿子受傷或生病,也能第一時間處理。

幾天後貴叔帶了八隻鴿子來,閔良將新鴿分別安置在公鴿旁,並且拉下木閘門避免鴿子接觸。

「調節鴿,都是母的。」閔良在我發問前便回答。「這樣牠們飛長途時速度可以增快。」

「為什麼?」我問。

「跟人一樣,鴿子也要爽啊,旁邊有母鴿,公鴿看得到碰不到,如果是你女朋友在家等你,下班後會不會想早點回去?」閔良解釋。

他說業界讓鴿子提速的方式還有飼料控制法,每次訓練完後都讓鴿子大量進食,用這招簡單又暴力,但如果餵太多又沒掌握好清除飼料的分量,怕鴿子生病或飛不動;也有讓母的選手鴿在比賽前產卵,雌性的育幼本能同樣可驅使母鴿迅速返家,再來就是以性愛做為誘因了。

比較躁的公鴿適合配發一隻調節鴿,至於怎麼判斷,從飛行狀況、與同伴相處、甚至是睡姿和步伐的節奏。

「你真以為我說記錄是在摸魚哦,錢都在鴿子裡面,怎麼可能不仔細?喂,專業一點,養鴿家NoNo。」閔良說。

「這隻粉鳥哪會看起來無啥物精神,敢有咧照顧?」貴叔抓起小冰糖端倪著說道。

閔良對我挑眉,我接過小冰糖,檢查牠的羽毛狀況和口腔唾液,再查看了糞便顏色和濃稠度,還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有啊,逐工飼。我毋知影這隻粉鳥咧想啥。」我說。

「若知影粉鳥咧想啥,我毋就倒佇眠床輕鬆趁。」貴叔訕笑。

「阿叔,到底愛啥款粉鳥才會當贏?」我接著問。

貴叔比了個三。

他問我鴿子的鴿怎麼寫,一個合跟一個鳥,這個合就是要具備三項條件。三合一:最重要的速度是前提,以及耐力,而耐力又可以延伸成穩定性,面對不同的氣流、天候狀況都能良好適應。

比賽最怕下大雨或強風,有一次比賽日期撞到颱風來臨前,協會硬著頭皮載到外海,聽說資格賽就只剩個位數的鴿子,數量太少比賽最後取消。

「最後一項條件是啥物?」

「他不會告訴你啦。」閔良插話。「從以前就跟我說三合一三合一的,我還泡咖啡咧,搞不好根本沒有第三項,裝神弄鬼。」

貴叔踹了閔良一腳。彎腰替我們檢查每隻鴿子的狀況,順便問閔良打算下哪幾隻,要連串還是押伯馬高關。

只是他仍然沒有講,究竟缺什麼才能做到三合一。

只有在車子裡,隨著引擎發動,P檔位移到D檔,包覆於冷漠的鋁合金,四扇窗安穩地密合,繫上安全帶,並壓低冷氣的出風口,美樂蒂活了過來。

活過來,像齒輪組牽引著輪胎角度,隨方向盤緩慢地改變方向,也是老舊的風扇開啟後,等待扇葉完美輪轉的過程。

當暖機結束,美樂蒂會開始瓦解自身,吐出好多心事,我甚至不確定她是否有意識,因為那只是我第一次跟她在同台車內。

我想美樂蒂跟我一樣,對車子具有獨特情愫,並且找到部分歸屬。

那時候她正猶豫要買豐田的Yaris,或是Nissan的Tiida,我羅列出Tiida的優點,做為一個業務並不難。

美樂蒂沒有被花俏的話術給動搖,讓她試駕一段路程,我在副駕駛座對她說:「每次開車,都感覺到心安,像另一個家。」

是這句話撬動了美樂蒂的開關。

她突然開始說起婚姻中的缺失,語調穩定,似乎也沒有要理會我的意思。車子開上了高速公路,我沒有阻止她,在流暢變換車道的過程裡,左右方向燈交替使用,好像她人生中的抉擇,下了匝道,車子拐個彎又上相同的交流道。

後來我假借售後滿意度調查,多次在訊息中偷渡私人話題,問她最近還好嗎?但美樂蒂永遠都是含糊帶過。

猜不透美樂蒂對我究竟抱持何種意思,她先生長時間在北部工作,我因此嘗試約美樂蒂幾次,她都婉拒了,但偶爾卻突然詢問要不要開車出去,甚至連目的地都沒有明講。

同樣的,在車內聽美樂蒂傾訴,回憶現實交織,車子是我們兩人的神祕空間。

七十公里。帶著貴叔還有我跟閔良的鴿子到苗栗大湖的汶水橋邊,下車後我拎著客製化鴿籠,照著閔良講的,一次放四隻,並讓已經參加過比賽的年長鴿子帶頭,避免年幼的鴿子迷失方向。

雙手緊握鴿子結實的身軀,手一放,領頭鴿蹬起身,迅速振翅飛翔,到空中後幾乎沒有多餘的盤旋,精準地朝南飛去。時間絕對是金錢,玩賽鴿的都將這句話當成聖旨奉行。

我迅速地將其餘三隻選手鴿放飛,然後打電話給閔良。

「十點二十三分,第一批出發。」

講究精準,要根據距離計算鴿子在何時內返家,才符合資格賽最低時速四十公里的門檻。

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下車後,美樂蒂只是倚著紅欄杆,安靜地在旁看我放鴿。

最後一隻鴿子,我抓起小冰糖,然後告訴美樂蒂,就是這隻鴿子跟妳很像。

「哪裡像。」美樂蒂捧起鴿子,與牠的西仔眼對望,撫摸頸部的綠羽處,小冰糖舒服地瞇起雙眼。

「等等要不要去汶水老街逛?」我問。

美樂蒂搖搖頭。

「那南庄呢?桂花巷。」

美樂蒂依舊拒絕。

「白沙屯,那裡的海滿清幽的。」

「想回車上。」她說。

什麼都不要,美樂蒂放開鴿子,小冰糖朝遠方的同伴飛去。這就是她跟小冰糖像的地方,就算訓練過程再艱辛,只要翅膀一飛、上了車子,就是準備回家。

車子是我跟美樂蒂的AB舍,就算知道如此,她還是有座真正的歸處。

所有鴿子放完了,閔良叫我回鴿舍,下午還要再舍訓。

開國道一號接國四,在靠近清水時轉國三,跟鴿子一起回家,我開在外車道維持最低時速六十公里,聽美樂蒂機械式喃喃自語,五年前去醫院做檢查,血瘀體質,不容易受孕,吃中藥好多年都沒用。

高速的車輛不斷從旁閃過,想到一萬多隻鴿子在海上初從籠內放出畫面,彼此不斷超車,我加快油門,追求速度及穩定性。

偌大的廣告牌上面寫著Dr.情趣,再來右手邊會是柏登莊園的廣告牌,然後頭頂即將出現往烏日、五權西路、右轉下台灣大道的綠色指示牌。這些地標我記得一清二楚,就快要到美樂蒂的家了。

準備下匝道時,美樂蒂突然轉頭對我說:「如果你……」

叭────

一陣急促的刺耳聲響,前面的大貨車沒注意到我車子在他的死角處,突然往內切,真的就差那麼一點,可能我們兩人都回不了家。

「運氣不錯。」我吐氣。

回到鴿舍才發現鴿子居然比我快返家。

「都有回來?」我問。

「七十公里遠而已,正常。」閔良說都有達到資格賽的門檻。

「最慢的是哪隻?」

「你的啦,到底有沒有生病啊?」他指著小冰糖。

我一樣那句話,不知道小冰糖在想什麼。

已經有鴿子在籠裡休息,晚放的鴿子們正在喝水吃飼料,他抓起最頑皮的十一號,指著牠的鴿腳。「腳黑黑的,跑去哪裡玩,幹。」

其實鴿子長途飛行時會停頓休息算常態,只是如果腳沾附泥土,代表鴿子跑去田地,怕的是喝到含有農藥的髒水,染病就不用比了。

閔良正在一一檢查鴿子的羽翼,我下樓走到二十公尺外貴叔的鴿舍。

「阿叔。」我喊道。

貴叔應了一聲,他也蹲在地上照顧鴿子。

「粉鳥欲贏的第三項,敢是運氣?」我想到稍早前險象環生的那一幕。

「運氣喔,運氣嘛是蓋重要。」貴叔歪著頭說。「驚是落大雨,抑是風……」

那就不是了。

我離開貴叔的鴿舍,傳訊息給美樂蒂,問她那時候想說什麼。

預料內的,她只是已讀。

圖◎吳睿哲

車行的課長問我最近還好嗎,這幾個月的業績下滑很多,是不是沒熱忱了。

我想告訴課長,一隻鴿子就能賣到一百萬,客人也阿莎力,不會討折扣討配備的,誰要賣車。

但沒贏的話,這半年就是一場空。

閔良大概嗅到我的不安,禮拜日他突然開車找我,一上副駕駛座,後面坐著兩個刺半甲、抽著菸的少年仔。

「要做什麼?」

「帶你賺外快啦,上車。」

車子開到花壇的山區,到山腳下超商時閔良先讓少年仔一號下車,接著在半山腰時也讓另一名少年仔下車。

「一個領錢,一個把風。」他說,並繼續往上開。

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後,閔良從後車廂拿出白色細紋漁網,並指揮我協助他布置陷阱。

「別讓我叔叔知道,否則他連你一起打。」他哼著歌。

「這要幹什麼?」

「賺錢。」

我們靜候了一小段時間,閔良拿著望遠鏡看向遠方,接著突然揮手示意。「鴿子來了。」他說。

我朝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六隻鴿子在上空飛翔。

隨著愈靠近漁網,鴿子飛行弧度拉高,就在經過面前時,閔良朝上丟出一串繩索,上頭綁著十幾個小鈴鐺。

兩隻受到驚嚇的鴿子向下俯衝,撞上細網,愈想要掙脫,翅膀還有爪子卻愈被纏住。閔良快速地將中網的鴿子一一抓出,然後遞給我。

「腳上的環有電話號碼,打過去,快一點。附近鴿舍的飼主都沒聽過你聲音。」

閔良給我一隻呆瓜機跟一張紙條,上頭是十二碼帳戶。

「機掰啊,勒索贖金會不會啦,鴿子想要回去的話,兩隻報五萬。」

我只好照做,電話一接通,壓低聲音,念起兩隻鴿子的腳環編號,五萬塊。

飼主似乎很冷靜,只說帳戶給他,立刻匯。

十分鐘後,超商的少年仔告訴閔良錢已經入帳,閔良手一揮,我立刻把鴿子放開。

那兩個禮拜跑了四個點,總共賺三十萬,閔良給我十五萬,說補貼一下,車行底薪少得可憐。

「這樣好嗎?」我問。

「幹,別人怎麼對我們,就討回去而已,我們還算業餘兼差的。」

閔良說本來山區都會有專業擄鴿集團出沒,並且贖金的金額會隨著接近比賽日期而提高,道理很簡單,一隻鴿子可能能賺幾百幾千萬,區區一、兩萬塊算什麼,以前他跟貴叔的鴿子也被別人抓過,對方一定知道貴叔來頭不小,調查好鴿舍位置跟訓練時間,一開口就是十萬,殺價可以,拔一根羽毛。

手上殘留鴿子打算掙脫時的毛絮,突然覺得自己在做什麼,怎麼那麼順從。

「你想美樂蒂一直不離開老公,算不算互補。」我問。

「錯了,不是不離開,是離不開。上次你說撈一票就要閃人,從你抓鴿子的力道,我擔心你說到做不到。」閔良咧嘴笑出來。

「真的撈了一票,你還會跑嗎?」他說。還是變成他和貴叔,等待第二票、第三票,自己迷了路,只能永遠等鴿子回家。

距離資格賽前最後一次放飛,開車將鴿子載到富貴角,離伸港約莫兩百公里,怕鴿子被擄走或出意外,所以選擇最安穩的路線,鴿子只要沿著濱海快速公路就能回家。

早上是貴叔親自餵飼料和營養品,如此長途,他得嚴格控管好飼料的分量,還有凝望每隻鴿子的「魂」。貴叔說,粉鳥若無魂,按怎攏袂飛。

「你駛車嘛愛注意安全,莫傷雄,是粉鳥趕時間毋是你呢。」他提醒我。

「好啦,粉鳥袂出代誌。」我說。

載著美樂蒂,這是我跟她待在車上最久的一次,她卻格外反常,到富貴角的路途中,美樂蒂幾乎沒有講話,只顧著專心用手機。

在燈塔旁的堤岸上,方格子草皮與乳白建築,鴿子一批批飛出,我看著平滑的鴿子隊伍翱翔於廣袤灰濛濛的海面上,黑點愈發渺小,牠們還知道家在哪嗎。

依然將壓軸的小冰糖遞給美樂蒂,她接過時問我:「你跟這隻鴿子有感情嗎?」

「我不知道這隻鴿子在想什麼。」我說。

美樂蒂鬆開了手,我們看著小冰糖加快速度,最後沒入海平線的盡頭。

「全放完了。」我告訴閔良。

當我心想著是否要直接回去時,美樂蒂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說今天會回家,四十分鐘前,從台北內湖。」美樂蒂說。

我呆住了五秒鐘,然後拉著美樂蒂上車,陪鴿子一起跟時間賽跑。

進資格賽的時速至少要四十公里,而我至少要一百公里。

車子在國道一號上馳騁,路燈桿、安全島上的植被、左右的車輛,全都化成殘影般淡出視線,當油門踩愈重,時間的流逝彷彿凍結,密閉的車體內只聽得到美樂蒂的聲音。

我只能專心留意車況,美樂蒂妳知道嗎?現在那些看起來距離遙遠的東西,其實一下子就會閃爍到眼前,可是我反而沒辦法仔細凝視。像妳現在突然笑著問我對妳是什麼感覺,我回答不出來,還是妳早就算計好,這也是屬於自言自語的一場秀,連同妳指尖觸碰我大腿都是齣單人舞。

如果我是隻賽鴿,絕對拔得頭籌,但又是為了什麼,家明明也是合一的概念,地點是有我跟妳的車子裡,我卻以速度、穩定性來拆解破壞。

回過神來已在台中,放慢速度,尋找熟悉的廣告牌和建築物,深怕自己開過頭。

「你喜歡我嗎?」離美樂蒂的家只剩一個轉角時,她突然說。

雨刷浮升,美樂蒂笑出來,我趕緊按掉,重新打了正確的方向燈。

我點點頭。

當車子終於停在她家外,美樂蒂解下安全帶,將唇湊過來親了我臉頰。

「那你為什麼要開這麼快?」她說。

哨音交錯響起,鴿子從富貴角回來了。

清掃完鴿舍,我將水和飼料都準備好,到屋頂跟閔良一起迎接鴿子。五號、十二號、十九號……看到率先飛回來的鴿子並不是前幾梯次的,而是那些性情急躁的公鴿,我便離開屋頂,爬上貴叔的鴿舍,站在同樣位置。

「阿叔。」我大喊,貴叔回頭看。

「創啥?」

「第三樣,敢是感情?粉鳥愛佮主人有感情。」

「你叫是粉鳥親像狗仔喔?有啦,毋過是先飛轉來,才有感情。」

「喂!」閔良在頂樓呼喊。「我要去看鴿子了,剩你那隻,自己來等。」

半小時後,小冰糖才飛回來,依然不進鴿舍,在屋簷上梳理羽毛。我把閔良叫出來,指著小冰糖的腳。

「腳黑黑,不曉得去哪裡野喔。」他說。

「上次你說公鴿為什麼能飛比較快?」

閔良抓抓頭皮。「啊就趕著回來打炮啊。」他用大拇指比鴿舍裡面。

「幹你娘。」

我迅速彎腰抓起小冰糖,助跑幾步後用力朝空中一丟。

將一隻鴿子丟到空中是什麼結果呢?小冰糖只花了零點幾秒便穩固住身軀,又飛回我腳邊。

「幹你娘咧。」我嘶吼,抓起小冰糖,再丟。

「媽的你有病是不是啦!」閔良愣住,看著我荒謬的舉動。

我將小冰糖丟出去三次四次五次……牠也不躲,就只是反覆飛回。

「不進鴿舍也沒必要這麼大脾氣吧。」閔良雙手扠腰。

不敢問美樂蒂那天的後續。

但我就只是想要她飛得遠遠的。

比賽前三天,將選手鴿載到協會報到,由那裡的人統一餵食,防止飼主餵鴿子禁藥。

貴叔報了十五羽,菁英中的菁英,我跟閔良則報了二十羽,走以量取勝的路線,當天進到北彰和美海翔協會,擁擠的人潮挾帶濃厚鴿味,每個人提著藍色鴿籠,幾張臉孔看到貴叔後立刻前來寒暄。

「欸欸,你看那邊,你唯一認識的熟人。」閔良對我挑眉,指著某個鴿舍的主人。

「我又不認識他。」

「白癡,匯給我們錢的金主爸爸耶。」閔良低聲細語。我仔細一看,還真的是上次在花壇擄到的鴿子。

協會人員拿著掃描圖,為防止一鴿多賽,檢查選手鴿的翅膀印章是否跟當初雷同。接著取下腳環,裝上能與鴿舍感應器起作用的電子腳環,報名費五百,腳環費兩千五,二十隻鴿子也才六萬,之後才是重頭戲,貴叔跟閔良拿起白單,圈選額外下注的賭法。

「你也選一隻,要賭就賭伯馬鴿,買個希望。」閔良對我說。

我指著三號,小冰糖,伯馬高關,意思是在最後第五關時如果只有小冰糖飛回來,就能海削一票。

「浪費錢。」閔良吐嘈,但還是幫我下注。

離開協會,貴叔說要去廟裡拜拜,我們跟著他的車,半路上手機突然響起。

「喂?」

過了幾秒後,低沉的嗓聲才傳來。

「我知道是你。」

「……」我沉默。

「離她遠一點。」

電話掛掉了。閔良詢問,我說擄鴿集團的啦,但沒有討贖金,閔良罵我神經病。

「這幾天別吃雞翅鴨翅啊,不吉利。」

「什麼爛迷信。」

那三天我跟閔良心神不寧,喝酒抽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心裡想著都是鴿子,怕鴿子到陌生的環境裡食欲會降低,或是擔心協會的人水餵太多太少。

「其實很多鴿子一放出來,體內的GPS失效,海風又強,飛沒多久就掉到海裡面了。但更慘的是,有些鴿子即使閘門放開,莫名其妙就躲在裡面不出來,我阿叔說的啦,無魂,連比都不用比。」

「所以能飛回來的第三項到底是什麼?」

閔良聳肩,他說真的不知道。

放飛那天早上,我們三個人看協會的直播,主辦方公關了幾句,接著開始講最重要的資訊。

「放鴿地天氣多雲晴。風向西南風。風力三級。風浪小浪。能見度十五公里。空氣溫度二十八度。海水溫度三十度。放鴿時間七點整。」

接著鏡頭環繞四周。

倒數十秒時,畫面上工作人員隨時準備拉開閘門。

「四、三、二、一。放鳥喔!」

貴叔和閔良同時按下碼錶。

貨船響起鳴笛聲,一萬四千隻鴿子瞬間從籠中竄出,我看到海上颳起了骯髒的雪,像燒金紙,風吹灰燼布滿空中,在白雲和晨光底下徹底染黑視線,那麼汙濁,那麼殘忍。

鴿群很快分成幾條隊伍,朝各自的家飛去。

打給美樂蒂,無論如何都要再見妳一次,等到資格賽結束,去找妳,就在妳家外面,妳開妳的車出來就好。

我們急也沒用。下午兩點四十分前,提早不會賺,超過就是失格。

隨著時間推進,貴叔開始接到不同鴿友的電話,通知鴿子最後行經位置,讓飼主心裡有個底。

一點五十,貴叔朝我們兩人大喊。「轉來啊!轉來啊!阿良趕緊。」

哨音劃破靜謐的伸港,鴿子落地,快速通過閘門,我負責取下腳環打進鴿鐘,接著必須在十五分鐘內送到報到處。

鴿子陸續返家,我則來回奔波多趟。

碼錶響起,時間到。貴叔的鴿子共飛回九羽,我們只有七羽。

資格賽就被刷掉六羽,貴叔有些憤怒,後來又有三隻鴿子飛回來,一隻是貴叔的,兩隻是我們的。

我看到貴叔抓起失格的鴿子,將翅膀俐落一折一拔。

「無想欲佇天頂飛,就好好去塗跤跍。」

貴叔將鴿子往田裡拋,鴿子飛不太起來,失魂於地面,沒多久就被一隻野貓跳出來攫走。

「鴿鴿拔拔真偉大。他一定有下注那隻。」閔良說。「要不要也折斷?就不會像上次那樣一直飛回來了。」閔良指著六號跟二十號。

我說好啊,不當養鴿家。

抓起兩隻鴿子,有樣學樣,也將鴿子的翅膀一折,感受到樹枝般細骨清脆地一分為二。

「幹咧……找你養鴿子真的沒錯。」閔良說。「你的鴿子沒回來,要繼續等嗎?」

閔良說的是小冰糖。

「搞不好迷路了,找不到家。」

我想第三項應該是犧牲,別隻鴿子的犧牲。

看到美樂蒂的車就停在路上,我將車子緩緩開過去與她平行。

美樂蒂沒下車,也沒有打開車窗。

兩台車,兩個人,心安,像終於能溝通,鎖在密閉車窗也能聽到對方聲音,合一。

我凝望美樂蒂,隔著兩道透明玻璃,她的臉孔模糊,不解地看著我,並動著嘴唇。

搞不好迷路了。

「妳現在,回家了嗎。」我說。●

【評審意見】

紙上的電影 ◎郝譽翔

「三合一」這一名字乍看之下令人費解,然而讀完全篇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合」和「鳥」結合在一起,便是「鴿」字。作者以台灣民間社會常見的「賽鴿」為題材,卻寫活了一則愛情故事,並藉此來辯證「家」的意義何在?真正的「返家」又是否可能?所謂鴿子的「三合一」條件,除了速度和耐力之外,第三項究竟是什麼?也成了貫穿全篇的懸疑,究竟是感情?犧牲?或是根本一無所有?故看似句句在論賽鴿,其實都指涉了人物內心深處的祕密情愫,充滿了無奈的憂傷。小說刻畫的是一群來自社會底層的草莽小人物,卻充滿了詩意的哀戚之美,而作者更擅長經營意象,使得整篇小說就像一齣流動於紙上的電影,對白生動,畫面飽滿,栩栩如生,餘韻無窮而動人心腑。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