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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 陳幸蕙／大將之風 － 三帖
圖◎龔萬輝
◎陳幸蕙 圖◎龔萬輝
1 大將之風，日日向上！
人生樂事之一，是在歲月中，發現許多值得仰慕、追隨的生活典範。
不必是今人，遠古亦往往所在多有。
例如，距今一千七百年之遙的東晉名將陶侃，便是我心儀的一個精采人物。
關於陶侃，當然，首先值得一提的，是他以淵厚之家學，涵養出了曾孫陶淵明──中國文學史上重量級田園詩人，一位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風格作家。
但跨越時空，這位名將，真正令我心動神往的，卻是他朝夕搬磚、自我砥礪的大將之風。
據《晉書．陶侃列傳》，當年退居廣州、志在收復中原的陶侃，因認為閒散安逸非理想的生活形態，故規定自己，每日清晨搬運百磚至書齋外，「暮運於齋內」，周而復始，自我鍛鍊，以維繫良好身心狀態於不墜。
如此積極勵志，正呼應了某西洋名言：「To rest is to rust.」（鬆散歇息必致生鏽。）
因為不允許身心生鏽！
乃毅然脫離舒適圈，以別出心裁之搬磚為重量訓練，強化筋骨意志。
如此創意、紀律、自我提升之動機與馬拉松式之堅持！
「哇，陶侃，好樣的！」
史籍中與之相遇，心折之餘，我實不免要如此由衷歎賞了。
只因跨遠距時空而來，這近兩千年前的行動主義者、紀律達人，為我樹立了一個「自主體能訓練」的生動榜樣，啟示了我一個美好的生命原則：大將之風，日日向上！
且令我終生，啊，受益無窮！
2 從蜜雪兒、劉備想起的
美國前總統歐巴馬夫人蜜雪兒自傳《Becoming》中，有一段發人深省的話：「Becoming之路沒有終點，那是不斷進化、蛻變、向前走的過程……讓我們褪去老舊的自我，成為更好的自己！」
《Becoming》中譯《成為這樣的我》，頗令我想起《三國演義》第三十四回中一段記述──
劉備僻居新野時，某日如廁，發現自己「髀肉復生」而「潸然流淚」。
髀是大腿，髀肉復生是大腿長出贅肉的意思。
這事所以令劉備英雄淚下，是因他「往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散（注：沒有贅肉）；今久不騎，髀裡肉生」；更由於髀肉復生的變化，意味身體衰弛，故尤令他慨歎「日月蹉跎，老將至矣，而功業不建，是以悲耳」！
顯然，劉備是不滿意髀肉復生的自己的！
希冀翻轉的企圖心，乃不斷在潛意識裡驅使他becoming「更好的自己」！
睥睨群雄的曹操因早看出這點，故在此之前青梅煮酒、款待劉備時便曾直言：「天下英雄，唯使君（注：你）與操耳。」
史家亦認為劉備後來三分天下，從此事亦早見端倪：「髀肉復生猶感歎，爭教寰宇不三分？」
而時至今日，我們亦可想見，後來重整雄風、獨踞一方、三分天下的劉備，當然，也絕不會再是那放任自己髀肉復生的落淚者了。
恰如蔡依林〈怪美的〉歌詞所言：有一些外在我／來自內在我。
是啊，我們的肉身外在，與心靈精神內在，總相互映現、指涉。
該成為怎樣的我？該如何形塑自己的內在外在呢？
在一條名為becoming的馬拉松之路上，乃成為我們永遠無法迴避、必須認真深思面對的課題！
3 不存在的句點
常想起一個有趣的故事：
某農夫每日清晨，必抱著一隻他心愛的初生之犢，跳過溝洫到田裡工作，黃昏復又抱這小牛跳溝回家。
如此逐日持續，小牛雖漸長大變重，農夫卻渾然不覺。
某日，農夫因事暫停工作，待次日再下田時，竟發現自己再也無法抱犢跳溝！
這故事出自民初作家豐子愷散文〈漸〉。
帶給我的啟發是，身為跑者，若想維持跑步功力不墜，便須經常操練，在紀律這事上，雖可給自己一些妥協空間，但不宜太多、太過寬鬆。
就像已退休的日本棒球名將鈴木一朗所說：「一日不練，自己知道。二日不練，對手知道。三日不練，全世界都知道！」
其實不只跑步，也不只棒球，任何我們喜歡、感興趣、想成就之事，如個人瑜伽、樂器演奏、舞蹈技藝、外語能力、書畫學習等，莫不如此。如欲hold住水準不墜，就算無法日日練功，至少也須以週為單位，每週操練數次，否則必致荒疏。
當然啦，即使每日練功不輟，故事中那農夫，終有一天，也仍將老得抱不動他心愛的小牛的。
所謂抱犢跳溝一事，終有寫下句點之日！
但如果，犢，是一種象徵，象徵自我鍛鍊的強度。
那麼對任何一個熱愛跑步、運動的人而言，當抱不動「犢」的時刻來臨，他也必將「犢」創意轉換成輕量級的貓咪、馴兔、寵物鼠……吧！
總之，操練行為仍將持續下去！
只因這在歲月中堅持了許久的事，已內化成一種幸福的身心習慣、生活態度與──第二天性。
因此，句點？
是的，這封閉性的詞彙，在真正的跑者心裡，是不去想、不必想也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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