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週末．藝週工藝之美】透視神人對話 呈現家將文化─臉譜藝術畫家 莊洊有

臉譜藝術畫家莊洊有。（高依汾攝）

文／高依汾 圖片提供／莊洊有

這幾年流行「愈在地、愈國際」的說法，在走向國際舞台前，首先要認清何謂具有台灣特色的在地文化？畫家莊洊有偶然間接觸到廟會陣頭──八家將，因緣際會下走出一條藉由臉譜藝術傳達在地文化的創作之路。或許透過他多元的人生經驗及迷人多彩的視覺效果，能讓台灣的文化及藝術被更多人看見。

莊洊有作品〈花草十字路〉當京劇遇上家將，如璀璨花草般的多元台灣文化。

1965年出生於高雄旗津的莊洊有，從小就夢想當畫家，但家境清寒並沒有可以學畫的環境，父親認為「畫圖沒前途，以後做乞丐」，一旦發現他畫畫，就修理他。莊洊有被逼得只能私下偷畫，無師自通的他回憶自己的第1幅畫作，是幼稚園時以鉛筆畫出〈千手觀音〉，小時候並沒有看過觀音佛像，不知道自己怎麼能畫出來。雖然內心志願是藝術系，在現實考量下選擇羅東高工電工科，沒興趣又沒錢繳學費，最終也沒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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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洊有作品〈恍惚．畫神〉時空相互錯置，各有使命。

出身底層社會 從無到有不斷摸索

身為長子，他很早就意識到自己需要扛起全家生計，16歲出社會後，為了生存，兼了7、8個工作，就這樣過了20年的斜槓人生，即便身處在複雜環境中，依然保持心境單純。心知現階段無法畫畫，莊洊有藉持續進修，大量閱讀文學、哲學類書籍，替自己架設好將來走向藝術之路所需的敏銳天線。

直到2000年，長輩們陸續過世，36歲的莊洊有逐漸退出原來的環境，重拾畫筆。一開始畫的是一般風景與人物主題油畫，但2007年與台灣當代畫家洪根深的談話中，被前輩一語驚醒：若繼續這種已行之有年、誰都可以畫的風格，並不具有任何個人識別度！於是他燒掉之前畫作，為了重新找尋方向，莊洊有讀遍西洋藝術史與藝術概論等書籍，在歐美各個畫派的論述與藝術革命興起的原由中了解到：唯有在台灣這塊土地上找到屬於自己的獨特性，才能創造出新風格，讓將來的作品不用簽名，也能被一眼認出來。

莊洊有作品〈家將巡狩─洗籤〉。

當他尚在摸索的過程中，恰好遇到兒子半夜偷偷跑去跳八家將，莊洊有知道後並沒有生氣，而是決定親自參與廟會活動來了解孩子的想法。他以旁觀者角度與這些扮演八家將的年輕人閒聊、拍照記錄後發現，這群來自社會底層家庭的孩子中，很多都是中輟生，靠在工地或工廠打零工為生，參與陣頭活動並不會帶來多大的實質收入，只能分到一點賞錢，不過受到眾人注目的成就感與為神明奉獻的使命感，讓他們願意自己籌錢買衣服及道具，並利用晚上練習。最令莊洊有感動的是這些孩子雖然個性毛躁、頑皮、愛逞強，但講道理會聽，本性其實相當善良。於是莊洊有打算將他所看見的真、善、美記錄下來，年輕人聽到可以當模特兒個個都很興奮，也特別認真跳給他看。

台灣島上「秋」字意味著大鵬鳥化身的「秋大神」護佑台灣。

為兒接觸八家將 找到創作新方向

莊洊有解釋，家將是每個宮廟供奉主神的私有護衛，負責協助主神執行進香巡守、遶境制厲除瘟、刑罰審判瘴癘魍魅的職務，依各宮廟主神神格位階高低，配祀不同神格的家將進行出軍、巡狩遶境、進廟下馬等厭勝行動戲。有鑑於人們因不了解而誤會、甚至貼上標籤──認為廟會文化或家將儀式不夠等級進大雅之堂；反觀京劇在台灣長期受到禮遇，還有學院培植，更能登上舞台，以精緻表演文化方式呈現，莊洊有表示這些出身於台灣傳統的家將藝陣，師法自然並長期傳承先民的宇宙觀，屬於一種口傳技藝，可惜只能以街頭巷尾的廣場做為舞台，其所展現出的莊嚴、神祕氣氛，與祭祀文化的璀璨生命力，其實相當值得受到重視！

莊洊有「生命」系列作品，閉上雙眼冥想世界、探索自己。

於是莊洊有開始研究家將文化，並將部分家將影像融入作品之中，2012年進入創作高峰期；直到2015年，將累積超過50幅作品，集結出版第1本作品集《台灣草根微光》，莊洊有認為自己並非在畫廟會活動，而是在畫神與人之間的關係、人與神之間的對話、人與神及社會間的三角關係，將台灣這片土地上，因為獨特的文化脈絡所形成的宗教信仰與心靈依歸，以平面藝術方式呈現出來。

莊洊有眼中的台灣，人種方面匯聚了南島民族、漢族、新住民等；文化上繼承荷、西時代的貿易精神、日本文化、崇洋文化、中華文化與原住民文化，多元養分供給下的台灣顯得混亂又蓬勃，這也讓莊洊有第1個創作期的畫風，擁有這種多元混搭風格，在熱鬧豐富的構圖下，呈現出台灣這種既美又亂的文化底蘊，也將神與人之間的關係、與善惡、是非、美醜、尊卑等觀念留在畫中，提供大家去省思。

莊洊有「台灣草根微光」系列作品。

從融合到反省 常有神來之筆

莊洊有謙虛地說自己只是素人畫家，繪畫技巧普通，但創作時常有神來之筆，而且不只一筆，是幾千筆，彷彿冥冥中自有神助！在繪畫上沒有固定技巧，當靈感一來，各式圖騰、影像都會在腦海裏匯聚出雛形，所以不需打草稿，可以直接在畫布上創作。在等待油墨變乾之際，還能隨時切換，最高紀錄是同時創作10幅畫作。

第2個階段的莊洊有開始在畫中放入裸女，這個主題在西畫中很常見，但與神將放在同一畫面，難道不會引起爭議？莊洊有笑說：「當然會！之所以用裸女，是想表達有些人會將平常不想講出來的事情告訴神明，赤裸裸地跟天上講；在金錢與權力鬥爭的遊戲中，利用神明當工具、做為藉口；或是把自己當神，騙取權與利。有些人選擇用批判的方式打抱不平，我則是把它們畫下來。其實人與神之間互相需要，但人與神之間是平行、還是上下關係？信仰的是真神、還是被人為的神牽著走……，都是『神金兩光』系列所要探討的主題。」

莊洊有到了第3階段又有了不同的想法，以反璞歸真的風格，單純表達家將的個性與心境，陸續創作了「生命」、「變裝」、「五行」等系列作品。在「五行」系列中，以金、木、水、火、土的代表顏色白、藍、黑、紅、黃做為底色，意味著存有的概念，人身由5大元素構成，萬物與宇宙亦然，人要愛護環境、維護生態，也該淨化心靈；在「變裝」系列裡，讓家將換上不是家將的衣服，代表一種對不同文化的融合與尊重；「生命」系列則透過靈魂之窗，從大自然裡看到世界萬物的成長與改變，甚至閉上雙眼冥想，寧靜地傳達出探索外界與自我的意涵。

莊洊有如今將畫室搬回出生地高雄旗津，遠離過往複雜的生活環境，白天畫畫或是到海邊散步、晚上休息。不為利益作畫的他，把所有精神貫注在所愛的這片土地上，期望能透過自己的畫筆，讓更多人看到台灣獨特的傳統文化與藝術精神。

莊洊有「五行」系列作品。莊洊有「五行」系列作品。「變裝」系列傳達對不同文化的融合與尊重。

莊洊有小檔案

1965年出生於高雄旗津，本名莊德成（2016年改名），曾獲2014年台灣「南部美展」銅牌獎、2013年「台灣國展油畫比賽」第2名、2013年台灣「南部美展」銀牌獎等。近10幾年透過家將畫作，探討信仰中的神性與宗教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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