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詹佳鑫／尋字啟事

◎詹佳鑫

◎詹佳鑫

高二重新分班，開學日的207教室，S坐在教室左排靠窗，最後一個位子。VANS酒紅滑板鞋，白短襪，卡其制服燙得平整，褶線分明。黑亮手錶隱隱閃爍，後腦杓刺灰髮線乾淨俐落。我剛好離他一個走道，右後方四十五度角。上課常不自覺分心瞄向左方中庭，只是樹影都模糊。

老師要大家教室布置，放學我和幾位混熟的同學留下，美化公布欄。從鐵櫃翻出幾袋生日蛋糕白紙圓盤，我負責用粗麥克筆在上面寫字。大伙談笑剪花瓣、黏雙面膠，S經過，腰際夾一顆籃球說：「欸，你字好漂亮喔！」我心跳怦怦，不敢抬頭。假裝描字，淺藍筆尖像心潮水流，一撇一捺，都變成他的聲線。只是原筆色淡，我只能在同一筆畫上反覆塗抹，幽幽淺藍，漸漸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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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全名的第三個字是「軒」。我清楚記得，就這麼巧，當下也寫到一個「車部」的字。只是至今無論我多努力回想，依然想不起來，那時究竟寫了什麼。像輾過心口的轍痕，S這一輛車，轟隆隆，完全壓覆了原本的字。「我先走嘍！」那張薄紙盤最後是寫好了，心卻沉沉失落。

高三晚自習，我常趴在座位上，頸掛MP3反覆聽蕭亞軒〈一個人的精采〉、A-Lin〈給我一個理由忘記〉。他換到右前方座位，幽默、聰明、自然坦率，有時聽到他跟別校哪個女生曖昧；有時調皮靠過來，問我要不要喝seven咖啡。

畢業十多年，幾無聯絡。我要向字典說抱歉，因心動而被迫從世上消失的一個字，讓我永遠記得了他的名字。「軒」字筆畫方直，而我心思迂曲。到底是哪一輛車，開這麼快，從紙盤上逃走？或許，我該感謝原本那字，披上了隱形斗篷？又或許，肇事逃逸的是S，在我心頭輕輕一撞，甜又酸苦，讓我漸漸明白了什麼。

事隔多年，納悶的此刻，也想請大家幫我想想：到底有什麼「車部」的字，會出現在高中教室的公布欄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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