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黃銘昌／峇里島的抬鬼節 － 2之2

黃銘昌以烏布風景為主題創作的油畫〈窗外水田〉。

文．圖◎黃銘昌 題字◎奚淞

草嶺步道遇見俄人家庭

那天清晨，奚淞和我到附近有名的坎普罕山脊步道（Campuhan Ridge Walk）散步。這蜿蜒的山坡步道一向以種植整片傳統屋頂用的香茅草聞名，尤其在清晨陽光剔透時分，走在山徑上往兩側低窪山谷望去，嫩綠的大片茅草蔚為壯觀；對岸河谷整排的修長椰影投射在柔順的茅草上，更顯一份奇特夢幻之美，這是峇里島烏布村獨有的鄉間景觀。

這些年來，以芒草覆蓋傳統建築屋頂的使用率大量減少，這片多年來種植茅草的坡地已被廢棄。如今灌木、雜草叢生，已經看不到原有的美景，令人甚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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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一間小店休歇片刻，遇見一對年輕白種人和小孩。聊天後知道他們來自俄羅斯，已經在此居住近半年了，還不想回去。簽證一延再延，他們對於未來一臉無奈，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談及這一年來，親朋好友也陸續來到峇里島。新聞上說有超過六萬俄國人及近萬烏克蘭人跑到峇里島避難。一場遠方的戰爭，牽動著全球各個角落的經濟社會。一個地區的動盪，考驗著這個薄弱的星球，亦同時考驗著峇里這個小島。

消逝的田園

旅居烏布期間，奚淞和我習慣在附近散步走走。一日黃昏走到了我們在三十多年前、也即是九○年代初投宿的一家民宿：薩里客棧（Kampung Sari），位於大街旁彎進的小巷，一處鬧中取靜的所在。疫情期間，我們整整三年不曾來此。之前印象，老闆曾經承租給他人，改換經營模式；大半房間改為大通舖，因為價格低廉極受背包客的青睞，住滿了年輕人，尤其是西方旅客。和我們早期的安靜單純很不相同。

這回踏入院落，只見花木扶疏，鳥鳴處處，居然靜悄悄地沒有人影。我們呼叫了幾聲，出來了一位女子，她說客棧正在整修，下個月就要開張了。經我們說明來訪原因，她即刻聯絡了旅館的老闆。不久，走來一位身材略瘦、修長、纏著頭巾、身著峇里島傳統服飾的年輕人，年約二十來歲，斯文有禮。交談之下，才知歲月匆匆，他居然是我們以前認識的老闆的最小孫子，他的祖父已於十年前過世，現今旅店改由他來經營。

經過互相自我介紹，他了解了我們和這旅館悠久的淵源。年輕人名叫亞古斯（Agus Satria），我們相談融洽，當他知道了我許多重要繪作都是取材自從薩里客棧眺望到的水稻田風景，便興致盎然地從網路上谷歌端詳我的畫作，並揣測與這些風景相應的地理位置。

看來亞古斯有祖父愛繪畫的遺傳，對我關於峇里島的田園風景作品反覆欣賞，同時也非常驚訝於以前客棧前方的景致和現在落差太大。他說年紀很小時，甚至不怎麼記得前方水田的樣貌，他看到的是一大片旱地，拿來做為祭祀用，因為附近有塊公用墓園。隨著島上車輛增多，現在這片空地也已建成停車場。

「薩里客棧」和我的創作有份特別的淵源，自從1990年，奚淞和我經友人介紹入住於此，當時民宿前有一大片廣袤稻田，環境特別幽靜，景觀無可挑剔。三十多年來，我陸續創作十多件大幅油畫，如：〈椰林春曉〉、〈椰風〉、〈白鷺之歌〉、〈窗外水田〉、〈春曉〉、〈椰林水田〉、〈戀戀南國〉、〈出翠〉、〈田園遊憩〉、〈錦繡田園〉……

在我們晤談分別數日之後，小老闆亞古斯甚至還在網路上繼續搜尋到我那幅〈窗外水田〉油畫，並在手機通訊上告訴我：當時我取景的二樓窗口，這樓上房間現在正歸他使用，但是窗外的水田已經消失了，言下有無限惋惜之意。

很高興，在三年受困的疫情災害之後，我們能順利地又一度來到峇里島──這「眾神之地」。巧遇峇里新年，經歷盛大的除夕抬鬼驅邪儀式後，又體驗到熄滅一切世間喧譁的新年寧靜日。在那無人工光害的夜晚星空照耀下，我們虔誠祝福峇里島及世界都能順利地除舊布新，共創文明與自然和諧共存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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