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奈落之底】 寺尾哲也／吃到飽之役

◎寺尾哲也

◎寺尾哲也

小時候曾有一陣子流行自助餐吃到飽，我們家做為追求CP值的小資家庭，又有我和我弟兩個成長期的男孩，父母評估之下，認為十分值得參與這場戰役。

母親曾經耳提面命，走進一家吃到飽自助餐，首先要繞行全場，觀察地形地物，了解所有熱菜冷菜甜點冰淇淋的品項和高級程度，接下來才能全盤性地規畫攻略順序和放棄的清單。每一輪夾菜之間也有巧思，比如含有奶製品的菜肴，像是焗烤肉丸、濃湯、燉菜，會產生脹氣，必須最後再吃。炒飯炒麵鬆餅麵包等等澱粉類是禁區，飲料更是萬萬不可，若是真的渴到不行，只能輕抿一小口白開水潤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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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我和弟夾完一盤菜回到桌前，母親會一一清點我們盤內的食物品項，即時估價：蝦仁燒賣三顆一百二十元、炸魚排一塊五十元、熱狗一條三十元……隨後加總累計。「你這盤一共兩百四十，目前為止累計吃了五百元，快要回本了。」

「回本」是多麼閃耀的詞彙，但我們追求的絕不僅止於此──我們追求的是「賺」。我弟的食量非常可怕，輕易回本之後，每一口吞下的食物，那些精緻的蛋白質與脂質，都會化為白花花金閃閃的硬幣和鈔票。還有什麼比這種賺賠邏輯更令人愉快呢，一邊享用美食一邊賺錢，做夢都會笑。

曾經在天母時時樂餐廳，全家人大吃一頓之後回到家，卻發現弟的眼鏡遺忘在店裡。父親遂載著弟返回餐廳找眼鏡。我和母親在家中左等右等，卻一直不見兩人回來。太奇怪了，兩人消失的時間太長，根本早就足以來回餐廳。母親不停說：「他們一定是進去時時樂又再吃了一次。一定是又再吃了一次。」我覺得這推論太荒謬──我們才剛剛從那間吃到飽回家欸！胃裡的食物飽脹到喉嚨，連躺都躺不下來，怎麼可能又再吃一次。

等到父親和弟終於回到家，在母親的質問下一臉羞愧地吐露實情：他們，真的，又進場再吃了一次時時樂沙拉吧。

「豬！死肥豬！本世紀最胖的神豬！」我氣得對他們破口大罵。我憤恨萬分，簡直想尖叫：要吃怎麼不帶上我啊！●

■【奈落之底】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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