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吳浩瑋／我不知道你那麼痛苦欸

◎吳浩瑋

◎吳浩瑋

國中時，我在聯絡簿裡寫了長長一篇小日記，告訴班導：讀書讓我很痛苦。

安靜像屍體的早自習，班導讀完後把我叫去走廊。她說：「我不知道你那麼痛苦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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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要我一個字一個字念出小日記的內容。我照做。好長的走廊好巨大的白天裡，我就這樣一邊念一邊哭。不是因為內容令我難過，而是我知道，我的聲音一定偷偷翻進了走廊上每一間教室，每一個同學的耳朵裡。我想像他們聽見我的自白時是什麼反應：有人笑，有人憐憫，有人不屑，但沒有一種讓我感到安全。

當下我還天真地以為，這可能是班導的某種教育與治療方式，後來才想通，原來這就叫處刑。

上高中後，小日記裡只剩下情緒的渣滓，我常寫雲，甚至老師都叫我不要再寫雲了──但那已經是苟活在九樓教室玻璃窗裡的我，抬頭能看見最遙遠的東西。

然而書桌上、課本下，訴說的欲望沒有死，痛苦的文字跟課堂筆記一起被寫在活頁紙上。當時有文學獎徵件的消息，想試試看，便把紙上的字打進電腦，列印並寄出。得獎後作品輾轉被高中班導讀到，她誇我有內涵、有能力，並補了一句：「可是你為什麼那麼痛苦？」她安排我去輔導室。一個粉紅色的地方。

現在做編採工作，幾次同事與受訪者問：你除了採訪外還寫其他東西嗎？進度如何？我要嘛轉移話題；要嘛敷衍過去──明明對方可能是我信賴的人，但當下想擺脫話題、不想被他們讀到的反應，卻快於一切思考與累積。

我太害怕再聽到同一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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