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母女學步】 洪愛珠／媽媽在寫作（上）

◎洪愛珠

◎洪愛珠

我在上世紀八、九○年代度過童年。兒時每逢母親節，滿大街播著一首歌〈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副歌裡那句「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喔～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的」在此發音為「De」，有童音合聲，循環如咒直至淡出。

我回家牽著我媽，想想同學甲乙丙的媽媽，好似喉頭噎著一團紙。我媽的職業是會計；我媽的拿手菜是滷肉而不是獅子頭；我媽不看哭哭啼啼的連續劇，也不人云亦云地說瞎話。我媽是我媽，不僅和其他媽媽不同，她和任何人都不同。天下人分明知道媽媽們並不一樣，卻放聲唱著相同的歌，這使童年的我有種被暗算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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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層心事，幼小時說不明白。我知道自己也是女生，倘若長大後，成為「天下的媽媽之一」，從此得併入一個面目模糊的隊伍。那麼當媽媽這件事，究竟當為或不當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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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兒還小，以後才會知道，每位媽媽不一樣，而且媽媽大致上是不能交換的，這之中有籤運問題。她的媽媽拿手菜是滷肉。她幾乎不看連續劇，盡量不人云亦云地說瞎話。她是一個居家工作者，主要的工作內容，是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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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歲兩個月的女兒初次搭機，是隨我們去香港，探訪結業在即的見山書店。書店主人Sharon提議替我們帶一天孩子，讓我和先生去「拍拖」，吃頓「安樂飯」。對積勞難解的嬰兒父母來說，由粵語轉換的「安樂飯」三個字，幾乎當即產生鎮魂作用。

孩子交托後，夫婦倆平白多出了一整天。我們在摩羅上街買廣彩小盤；到源興香料公司買清湯牛腩香料包；再去鏞記吃明火煲米皇佐一碟蟹肉扒豆苗。整天美得不似真的，從前，這應該只是尋常一天，是我們大半生過慣的晃蕩日子，懷裡沒有綿軟軟的寶寶，肩上也沒有裝滿尿布、奶瓶、溼紙巾的媽媽包。

如夢幻泡影的一天到了底，去接孩子。Sharon說女兒脾氣好，好帶。然而凡寶寶都有基本需求，照顧一天難免會累。Sharon自己的孩子已是青少年，重新面對嬰兒，十足溫柔耐性，但將孩子交到我手裡時，仍以深表同情的語氣說：「這樣，你怎麼寫作？」

回想過去一年育嬰時間。是的。這樣，我確實無法寫作。（待續）

■【母女學步】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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