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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 謝凱特／Adele在幹嘛
◎謝凱特
◎謝凱特
成功嶺大堂課裡，投影片停在蘇珊大嬸參加英國達人秀爆紅的截圖，她蹙眉演唱，那句歌詞是「當時的我希望滿懷生命澎湃」。每個人都有成名的十五分鐘，講師說著還尬笑了一下。
大部分役男在唯一有冷氣吹的教室打盹，呼吸著滿滿香茅防蚊液的空氣。少部分清醒人無事可做，只能從腦海調資料寫在紙上宛如獄中書。我寫日記已成習慣，對坐的吳寫著英文，細看一行行的工整字體是Adele的〈Someone Like You〉。一頁抄一遍，眼前所見就兩遍，而字跡力透紙背，透出鑄模般的壓印，就不知道這首歌在吳的腦裡循環播放幾次了。
傳紙條問他幹嘛默寫歌詞，吳隔壁的鄰兵余終於有事做，搶過紙條寫醜醜「失戀」二字，一臉喜不自勝，好像別人兵變就是他的快樂。只是余好像很久沒用筆了，每一筆畫都像小學生跟國語老師學寫生字，戀字下的心的三個點擺得歪七扭八。相對吳的字就端正許多，也說不上漂亮，但看得出來這場失戀讓他知道為什麼要寫字。
那時Adele從該張專輯《21》成名，歷經聲帶手術休養復出後，又迎來懷孕消息，她不知道她將要面對的是離婚和再次暫別舞台的各方質疑。而蘇珊大嬸從素人爆紅成名人，聲名攻訐相倚而至，講師在大堂課沒說的，是她唱完〈I Dreamed a Dream〉後的比賽落敗，令她失落不已，以及不明人士跟蹤闖入住家，甚至出現攻擊她的行為。她也曾暴怒和路人對罵，樁樁件件醜事都上了媒體，彷彿暗地指責她不配如此地位。蘇珊求醫得知自己患有亞斯伯格症，新聞稿寫當她知道自己的狀況後「感到如釋重負」。
一切都有原因了，雖然蘇珊早就習於嘲笑和標籤，只是病理化的說法讓她在爆紅的無盡膨脹中埋下重力錨，阻止一切如白洞般無限發散。
我清楚記得大學中文系一位教授說：念文學就一輩子別想飛黃騰達。當下只覺被澆了一盆冰水，畢業後和系友對答案，他在每一屆都說過同樣的話，而我們之中飛黃騰達者真的沒幾個。只是我偶爾想起需要一個官方說法推翻惡言蜚語的蘇珊大嬸，以及後來的Adele找不到自己而再度退出舞台，恐怕也在苦思一個自我的定義條目。或許教授說得在理，他在我們的生命中設下一個死不了的防線，雖然聽起來像詛咒。
社群跳出我可能認識的人，我憑大頭照長相辨認出吳和余兩人，點進去一看，吳在去年結婚，置頂文章寫著「我找到那個和妳完全不一樣的人了」，貼一張婚紗照。然而余的檔案受到保護，看不出端倪。也許雲端年代，每個人都像一顆星星，每次出現消息，都是在一段長時間的觸底後反彈。我看到的動態，只是點狀時間的某一次閃爍。
腦海裡飄來一句「Adele在幹嘛」，一查結果她又宣布要無限期休息了。但這次不大一樣，她說，她要享受在這幾年建立起來的生活。
那又是另一次的自我航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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