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白常屾/新房客
◎白常屾
多年後父親回家,他用標籤貼紙替每個開關按鈕做記號,樓梯的燈、廁所的燈、房間的燈,他的標籤紙蓋上了我小時候拿《巧連智》雜誌附贈的耶誕螢光貼紙,在家裡做的黃黃紅紅裝飾。小時候的我辨識空間、布置空間,明明是他陪我一起進行的,如今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裡逐一確認、做標誌。
我們的房子在九二一大地震那年建好,我們一起住了十年,然後他去新疆工作,離開、再回來,也是十年。新的十年蓋過了舊的十年,當我說起以前的事時,父親常一臉恍惚地說他不記得了。母親有時恐慌,她說他變得怪怪的。帶回的行李好大,空缺的記憶也好大,為了銜接彼此與現在的生活,家的空間重新分配、逐漸堆積出父親的區塊和母親的區塊。
曾經三個人一起住的家,歷經父親工作離家、我上大學離家、父親歸來,家悄悄地點算人頭數:三、二、一、二,它都一如既往地混亂,沒有因為人變少而變得寬敞,「我會買東西來填補空缺。」母親說。
我每次返家小住,全身都會爆發災難式的大過敏,眼睛癢、皮膚癢、鼻涕狂流,我要從房門口一路開疆闢土才能走近書桌和床舖,沿途辨識不是自己的東西和自己的東西,而下一次回來又會有新事物冒生出來。舊的事物會愈來愈老,愈來愈陌生,人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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