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極短篇】 陳建佐/留目
◎陳建佐
她朝我走來時,眼淚像中庭裡的灑水器不受控湧出,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在她面前哭,毫無顏面地大哭。
她的臉上卻好像微微掛著笑容。
我們站在記憶中理應如此的校園入口,開始一步一步往校園深處前進,穿過小小的廣場,踏進半開放式的中走廊,校園裡沒有半個人影,甚至聽不見嗚噎抽搭以外的聲響,中走廊後是綠林夾道,道路盡頭原本有座銅像高高在上俯視著我們,但現在消失了,只剩下梯形的基座,和試圖抹去卻仍殘留痕跡的楷書字體。
工人來敲倒、銅像跌落地面那天我印象深刻,斷了左腳的雕像躺臥,卻也沒有直接扔掉廢棄,反而塞進了總務處管理的雜物間,好像哪天會再次派上用場似的。
繞過基座後是緩緩的上坡,我的眼淚還在流,但我已經知道這只是情緒的具象化呈現,因為她走路時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嘴唇動也不動,聲音卻直接傳進我的腦中。
沒事的。她說。
我不確定要如何回應,只是努力睜眼看著她,她看起來模模糊糊,我這時才意識到,我早就已經忘記她確切的模樣。
她說沒關係,她會留下眼睛來看。就和她媽媽當年說的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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